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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白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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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白錄 沈津 星期六的上午,像往常一樣,仍去圈書館的普通書庫看書,一口氣翻了近百部線裝書,呵,居然又找到兩部可以作為「善本」的書(這是附帶的,並非著意去找)。善本的標準是按照哈佛燕京圖書館過去定下來的,即乾隆及乾隆以前的刻本,或是乾隆以後所刻的校為難得的本子。 這兩部書是《 淮關統志 》和《 飛白錄 》。《淮關統志》十四卷,清伊齡阿、吳霦纂修。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准關刻本。六冊。國內僅北京國家圖書館、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湖北省圖書館入藏,流傳不多。而《飛白錄》是一部關涉書法的專著,二卷,清陸紹曾、張燕昌輯。清嘉慶九年(1804)海鹽黃氏擘荔軒刻本。將此書略加細翻,倒還有些意思。 《飛白錄》,是講書法中「飛白體」的書,僅二冊。半葉九行十九子,四周雙邊,黑口,雙魚尾。書口下刻「擘荔軒」。題「吳趨陸紹曾海鹽張燕昌同輯同里黃錫蕃參訂」。前有嘉慶九年劉星高序。《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北京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湖北省圖書館人藏。傳世亦不廣。 飛白書相傳始於後漢蔡邕,為漢字書體之一種,筆畫中有絲絲露白,似枯筆所寫。據唐張懷瓘《書斷》記載,靈帝熹平時,詔邕作《聖皇篇》成,詣鴻都門,時方修飾,見役人以堊帚成字,甚悅,歸而作飛白書。宋黃伯思《東觀餘論》云,「取其若絲髮處謂之白,其勢飛舉謂之飛」,故名。宋羊欣《採古來能書人名》云:「飛白本是官殿題八分之輕者,全用措法。」想寫飛白者當需特殊之筆,除堊帚(粉刷牆壁的用具)外,或以木,或以氈,或以散毫,據云近時有用竹片作白者。 自邕後,代有傳人,且見於前人著錄者甚多,然未有彙為專書以資考證者。此《飛白錄》搜輯頗詳,自漢迄清,凡古今人之工飛白書者大致盡於是。為漢二、魏一、吳三、晉九、宋一、齊四、梁五、隋一、唐十七、宋三十五、金一、元二、明九、清十二,共一百零二人。所引之書,皆注所出。陸紹曾、張燕昌所附按語,各署其名,體例也善,間有考訂, 書的作者陸紹曾,字貫夫,號白齋,江蘇吳縣(今蘇州)人。嘗得白玉蟾像,懸之齋中,因號白齋。工篆隸書,尤善蠅頭細書,晚年好飛白。精於賞鑒,平生所見書畫碑帖,皆為抄錄成編,曰《續鐵網珊瑚》,並作小楷書,其精勤於翰墨如此。家道中落,往往攜所作書畫入市,得資可供數日餐,則鍵戶不復出,資罄復入市。又有《不惑編》、《游杭書畫錄》、《刻碑姓名錄》等。《書人輯略》卷七有傳。 另一位張燕昌,字芑堂,號文漁、金粟山人,浙江海...

從王孝慈手抄的兩種戲曲書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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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孝慈手抄的兩種戲曲書說起 沈津 前幾年,我寫過一篇關於齊如山先生百舍齋藏書的小文,後收人2006年出版的《書城風弦錄》中。去年歲末,忽然收到台北一位研究生的電子郵件,說在台北的一家專售大陸圖書的書店裡見到《風弦錄》,並說那篇關於齊先生的文章,對他正在寫作的論文很有幫助。實際上齊先生藏書中的戲曲小說,有好多種是很難得的,尤其是幾種明刻本的戲曲以及清中期被禁的十來種小說。然而,我的興趣卻不在此,我倒是很在乎別人不太在意的近人所抄的兩種戲曲圖書。 這兩種書是《環翠堂新編投桃記》、《譚友夏鐘伯敬先生批評綰春園傳奇》,皆藏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 環翠堂新編投桃記 》二卷,明汪廷訥撰。二冊。有圖。鈐印有「王立承」、「孝慈」、「立承寫定」、「嗚晦廬珍藏金石書畫記」。又有「齊氏所藏戲曲小說印」、「高陽齊氏百舍齋存書之印」。書口上書「環翠堂樂府」。抄本的底本是明刻環翠堂樂府本,《古本戲曲叢刊》二集收有此書。《環翠堂樂府》除《投桃記》外,還有《三祝記》二卷、《重訂天書記》二卷、《彩舟記》二卷、《義烈記》二卷。 《 譚友夏鐘伯敏先生批評銷春園傳奇 》二卷、二冊。四十四齣。節口下有「螄麟齋」( 重刊者按,據哈佛燕京或中國國圖藏本,作「螂麟齋」 ),書口上有「綰春園」。鈴印有「立承寫定」、「鳴海廬珍藏金石書畫記」。又有「齊氏所藏戲曲小說印」、「高陽齊氏百合壽存書之印」,「齊林玉世世子孫永寶用」。底本是明末螄麟齋刻本, 北京國家圖書館 、上海圖書館均有人藏。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刊本 這兩部書端楷謄寫,一筆不苟,極工整,筆墨勻稱。格子全部手畫,凡寫錯的字皆有挖補。封面灑銀臘箋,包背,裝幀也是很考究的。不僅抄得精美,而且《投桃記》的圖更是描繪得美妙至極,說實話,圖摹得如此完美者,可謂絕無僅有。環翠堂是汪廷衲的堂名,汪家刻書中的版畫完全是徽州一派,線條細若髮絲,衣紋折疊、花飾圖案以及人物造型,都是福建建陽的圖繪本所不可比擬的。昔毛氏汲古閣影宋抄本是古今絕作,字劃、紙張、烏絲、圖章無不追摹宋刻。而此本之圖精乎之精,一勾一劃之微,絕不輕率從事,實得原本繪圖之神韻。 從書上的鈐印看,可知這兩種書都是王孝慈所抄的。恕我無知,剛見到王立承這個名字,很是陌生,真是不知何許人也。查了很多民國以來人物的工具書,都沒有發現有關王立承的記載,諸如《現代支那人名鑒》,《現代中華民國滿洲帝國人名鑒》、《最新支那官紳錄...

從一件小事而想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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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件小事而想起的 沈津 這些年來,文物字畫拍賣公司一家家地冒出來,一些收藏類雜誌中的拍賣廣告也是多多,這一行業摘得真是很火。雖然我囊中羞澀,但還是很想去這種拍賣文物字畫以及古籍善本的現場湊湊熱鬧的,只是從未有這種機會。然而拍賣前的預展,我見過幾次。一次在美國波士頓,某拍賣公司事前在幾份中文報紙上大做廣告,為之宜傳,我去看了,多是明清乃至近代名人字畫等等,展品真假都有,魚龍混雜。那次展覽,正好碰到麻省理工學院的鄭洪教授,他是台北中研院的院士,小有收藏,有些藏品還不錯,我曾在他家見過。2004年時,我在香港,也去看了兩場拍賣公司的字畫預展,那次印象很差,因為贋品佔的比例太大。展場上有日本及東南亞的買家,他們有小聲議論。不過,我從他們的表情看,大約也是不太滿意的,至於以後的拍賣結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前年五月,我在上海探親休假。妹妹約我同去某大酒店,那裡正在舉行某拍賣公司的預展。展場上的字畫頗有看頭,我正在欣賞時,妹妹輕聲告訴我,拍賣公司有人想和你見面,你見不見。我說,我不認識,是什麼人?他怎麼知道我?妹妹也不清楚。 和我見面的某先生原來是公司的負責人之一,這是我從他的名片上知道的。寒暄之後,他說,您的書我都有,我都看過。問他是什麼書,原來是《書城挹翠錄》和《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中文善本書志》,其他的幾本他沒買。所以我想,他是對古籍善本有興趣。 於是我們就善本書聊了起來。我說,貴公司為什麼只做字畫、錢幣、郵票和其他文物,卻不做古籍善本呢?他說,沒有這方面的專家,懂行的很難物色到,而且貨源也不容易去找,所以條件不成熟,也就以後再說了。由此,談起了人才的培養和有關的出版物,我說,現在有些善本圖錄印製裝潢都好,但無專業人員把關,所以錯誤總是存在。我舉的例子是,《浙江圖書館館藏珍品圖錄》中的第一種版本即錯,上海圖書館的《館藏精選》第一種宋本書影卻是抄配的一頁。我說,我忘記那部宋本的書名了。誰知他馬上說,那部書的書名是《春秋經傳集解》。這使我為之一驚。我以為不是細讀《館藏精選》且有心得者,決不會即刻說出書中所攝某書之書名的,他絕非一般人物。 我這個人有好奇心,當晚即打電話給北京的朋友,詢間他的底細。朋友告訴我,此公也是一位藏書家,較低調,有實力,收藏品不多,但質量高,每遇一善本,即細查各種參考書、工具書。在台北時,為了一書之版本,還會跑到「國家圖書館」特藏組去核查其他善本書...

市儈狡詐,詭譎擺出--版本鑑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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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儈狡詐,詭譎擺出--版本鑑定之一 沈津 版本鑒定實在是一門學問,必須要有長久的實踐方能掌握,這就是各種版本要看得多,多查工具書、參考書,多請教行家。我在工作中,將書估作偽的例子記錄了不少,將來有機會或可作一小結,留給有興趣的朋友看看,或許有點啓示。但我也知道,寫這些例子,就事說事,容易使人產生枯燥的感覺,寫活潑些的文字反不容易。 先說一個有點趣味的故事吧。2003年歲末,蘇州文物市場上驚現一批西漢簡牘。如果簡牘是真的,那不僅具有珍貴的歷史及藝術價值,還很可能對漢代歷史有所補充,對研究者來說,也不啻是一個好消息。當時南京博物院獲訊後,即指派兩名專家前去蘇州,找到了這批簡牘的主人,並將簡牘帶回南京。經過科學的碳14年代測定,可以肯定這是兩千年前的古物。但是該院的書畫專家總認這批簡牘書法氣息不夠高古,沒有寫出漢代書簡的神采,但為什麼會如此,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所以,「沒問題」和「吃不準」這兩種意見誰也沒有佔上風。得不到統一,怎麼辦呢?總該有個結論才是。於是,南博又派專人將簡牘送到上海博物館求證,他們研究鑒定的結論是,這路東西是盜墓者用不法手段得到漢代棺材板,倒賣後又經人鋸割,再請書法高手製作而成。而且這路東西還被倒到了香港,蒙倒過一大批藏家。您說奇不奇,妙不妙,實在是匪夷所思。所以說,當今社會做假文物字畫(別的行業也一樣)中特有用心者,心計一招比一招強,當然,最終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假的總是假的,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只是時間而已。 接下來,說一說古籍版本中的作偽之例吧。1986年,我在美國做訪問學者,有時間可以去許多地方看圖書館、博物館。到圖書館當然要看那些珍藏在善本書庫裡的中文善本了,因為那些善本書,多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從中國得到的,除了四十年代王重民先生在美國國會圖書館和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工作時,寫出了二館的善本書志外(王先生離開後所補充的善本書不算在內),其他很少被專家學者所揭示過。 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當然是美國東亞圖書館中重要館之一了,它所收藏的那些中文善本,我曾寫過一篇《奇探二酉蒐羅富》為之介紹,並收入我的《書城風弦錄》中。然而,總體來說,善本書的質量不錯,但是著錄上卻有不少問題。1989年,崔建英先生等在普大葛館曾對這些善本書中的集部明代別集八十六種作過核查,結果發現王重民先生的《普林斯敦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中文善本書志》雖然經過屈萬...

也說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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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 沈津 《藏書報》2007年5月28日刊登羅君《略敘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言及「上海書店於1972年在上海郊區嘉定收到一批珍貴的出土文物—刊印於明成化年代的說唱詞話和傳奇,便及時送交上海博物館鑒定收藏」之事。 在羅文之前,已有兩篇文章專門談及此成化本《說唱詞話》事。一為上海書店前經理俞子林在《世紀》2007年第一期上發表了《墳墓中發掘出珍貴古籍》,談到此《說唱詞話》是在1972年即「文革」已進行到第六個年頭時所發現的,「書店把這些出土古書送到上海市文管會,由上海博物館收藏」。二為2007年4月22日、上海《新民晚報》刊發宣稼生的《一輩子收購古舊書》,其中的一段「價值非凡的《說唱詞本》」,說的是1972年7月,他和同事在上海嘉定縣發現此書的經過,並寫道:「此唱本經顧廷龍、趙景深、韓振剛、王兆文、馬棟臣、韓士保等專家鑒定,確認是海內孤本,價值非凡。」「後來,這套珍貴的明版《說唱詞本》全部無償送交給了上海博物館。」此三文讀後,覺得在發現的時間上及某些過程有些出人,由於此書甚為重要,今將我所知道的情況寫出來,或可供參考。 1967年夏天的某日下午,我接到上海古籍書店韓振剛的電話,說是他們最近收到一部書,因為是從棺材裡發現的,所以覺得有點「惡心」,能否請上海圖書館利用設備幫忙消毒。由於上圖善本組和古籍書店的關係一直很好,他們所收到的古籍善本,基本上都先送上圖供我們挑選,以補充館藏。有時潘景鄭、瞿鳳起兩先生也會攜我去古籍書店選一些善本書,所以互相之間很熱。上圖的夾層書庫(普通線裝書庫)辦公室裡面有一小間,有紫外線消毒設備,所以我答應了。 半小時不到,韓振剛、高震川就騎自行車來了,他們帶來一包書,打開後,我發現有的已成餅狀,有的尚可翻閱。韓、高說,這部書是同事從嘉定鄉下收來的,原為農民挖宅基地在一具棺木中發現的,書就在屍體頭部旁,看著這幾百年的古書,有點心理障礙,所以想先消消毒,並請顧廷龍、潘景鄭、瞿鳳起三先生鑒定一下,是什麼版本,過去見過否,價值如何。消毒後,我即將韓、高二位帶到上圖食堂旁邊的「俱樂部」乒乓桌旁,然後去請顧、潘,瞿三先生。 那時,上海圖書館比較亂,行政工作和對外開放基本上處於停頓狀態,館內兩派互打「內戰」,而顧、潘、翟三先生都靠邊審查,在「牛棚」學習、勞動。顧先生等來到後,韓、高簡單地介紹了情況,三先生都細細翻看了這包書,皆認為過去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