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總目》所謂「元刊明德堂本《廣韻》」考實
《四庫總目》所謂「元刊明德堂本《廣韻》」考實
—以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爲線索
戴啓飛
《大宋重修廣韻》(簡稱《廣韻》)的版本主要有詳注本、略注本兩大系統,略注本是由詳注本刪削而成。其中,元代略注本《廣韻》有四個版本分支,共14種刻本。另有一種所謂「元刊明德堂本《廣韻》」,見於《四庫全書總目》(簡稱《總目》)的《原本廣韻》提要。四庫館臣將明德堂本《廣韻》刊刻時間定在元貞元年(1295),並以此作爲核心證據,進一步認爲略注本《廣韻》成書於五代時期,略注本《廣韻》是詳注本《廣韻》的底本來源。
在《總目》影響之下,彭元瑞、莫友芝、邵章、楊紹和、葉啓勛均將明德堂本《廣韻》著錄爲宋元刊本,並各自據以鑒定家藏本。朴貞玉、朴現圭《廣韻版本考》亦設「元刊明德堂本」條目,方彥壽、艾紅培、李亞、劉芹、李福言等學者均稱引其說,認爲明德堂本《廣韻》是略注本系統的共同祖本。可見,明德堂本《廣韻》「元刊說」在學界幾乎已成定論。
不過,楊守敬、魏小虎等學者已對明德堂本《廣韻》「元刊說」提出異議,略注本《廣韻》「五代說」亦與目前所見版本源流事實不符。更爲重要的是,根據調查,明德堂本《廣韻》尚存天壤之間,現藏浙江蕭山博物館,故應當以版本實物鑒定爲綫索,再考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重審《四庫總目》與後世各家書目的著錄問題,修正略注本《廣韻》的版本譜系。
本文將從《原本廣韻》提要疏誤諸層面、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版本刊刻時間考證、各家目錄題跋著錄問題辨析三個方面,對《總目》所謂「元刊明德堂本《廣韻》」的真實情況進行全面考察,並揭示《總目》造成後世學者遞相祖述、陳陳相因的文化影響。
一 《原本廣韻》提要疏誤諸層面
《四庫全書總目》卷四十二《原本廣韻》提要(節錄):
內府藏本。不著撰人名氏。考世行《廣韻》凡二本,一爲宋陳彭年、邱雍等所重修,一爲此本。前有孫愐《唐韻序》,注文比重修本頗簡。朱彝尊作《重修本序》,謂明代內府刊板,中涓欲均其字數,取而刪之。然《永樂大典》引此本,皆曰陸法言《廣韻》;引重修本,皆曰《宋重修廣韻》。世尚有麻沙小字一本,與明內府版同,題曰「乙未歲明德堂刊」。內「匡」字紐下十二字皆闕一筆,避太祖諱,其他宋諱則不避。邵長衡《古今韻略》指爲宋槧,雖未必然,而平聲「東」字注中引東不訾事,重修本作「舜七友」,此本訛作「舜之後」。熊忠《韻會舉要》已引此本,則當爲元刻矣,非明中涓所刪也。又宋人諱殷,故重修本改二十一「殷」爲「欣」,此尚作「殷」,知非作於宋代。……此本注殷獨用,重修本始注「欣與文通」,尤確非宋韻之一徴。考《唐志》《宋志》皆載陸法言《廣韻》五卷,則法言《切韻》亦兼《廣韻》之名。又孫愐以後,陳彭年等以前,修《廣韻》者尚有嚴寶文、裴務齊、陳道固三家,重修本中皆列其名氏。……知三家之書,宋初尚存,此本蓋即三家之一。故彭年等所定之本不曰「新修」而曰「重修」,明先有此《廣韻》。又景德四年《敕牒》,稱舊本註解未備,明先有此注文簡約之《廣韻》也。彝尊精於考證,乃以此本爲在後,不免千慮之一失矣。
許多學者已指出,《原本廣韻》提要是根據紀昀所藏明內府本《廣韻》、清張氏澤存堂本《廣韻》數篇跋文改編而成,今不憚繁瑣,迻錄如下:
此本爲吳郡張氏所翻雕。書中已缺欽宗諱,蓋南宋槧本。……別有明時刊本,大體略同。惟二十文、二十一殷各注獨用,與此本異。……又疑明時所刊,乃取孫氏之書,而節刪其注文,其獨冠以《唐韻》之序,未必無所受之也。……己卯正月二十日書。(澤存堂本跋一)
《廣韻》五卷,明時內府所刊行,顧亭林重刊於淮安者,即此本也。大體與張氏所刊宋本《廣韻》相類,惟獨弁以孫愐《唐韻序》,及二十文、二十一殷各注獨用爲不同。……此本猶標「殷」字,必非宋書。故余跋張本《廣韻》,頗以《切韻》《唐韻》宋時皆名《廣韻》,疑此本即孫愐書。雖無確證,然孫愐以後、陳彭年以前修《廣韻》者,猶有嚴寶文等三家,斷以「殷」之一字,決爲未經重修之本,則似可據也。注文相同,蓋即丁度所譏「多用舊文」者。彭年等所修《玉篇》,較舊文亦無大增損,可以互證。其文似經刪削,朱竹垞謂明代中涓爲之。然考「東」字下張本注曰「舜七友有東不訾」,此本誤作「舜之後有東不訾」。黃公紹《韻會》所引乃同此本,則此本元時已然,不必出自明代中涓矣。緣二本並行,頗滋疑惑,故略爲考證,書之卷首。己卯正月二十六日,河間紀昀題。(明內府本跋一)
同年王舍人琴德,博雅士也,藏有元人所刊小字《廣韻》,與此本正同。卷末稱「乙未歲明德堂刊」,不著年號,而字畫板式確是明以前書。內「匡」字韻下十二字皆缺一筆,蓋因麻沙舊本翻雕,而改補宋諱未盡者。益信當日即有此本,非明代中涓所刪矣。二月初四日,昀再題。(明內府本跋二)
余得王舍人元槧《廣韻》,知此本確爲宋代舊書,然終以不著年號爲疑。後閱邵子湘《古今韻略•目錄》「十二文」下注:「《廣韻》文、殷各獨用。」《例言》又曰:「宋槧《廣韻》五卷,前有孫愐《唐韻序》,注簡而有古意。」然則此爲重刻宋本無疑矣。二月六日紀昀又記。(明內府本跋三)
明內府所刊《廣韻》,注文頗略。竹垞以爲中涓欲均其字數,故刪削其文。乾隆癸巳,余在書局見官庫所藏至元乙未小字刊本,與明內府所刊一字不異,乃知中涓刪削之說,出於竹垞之臆撰。……丙午七月二十四日,偶閱舊題,因疏所未及於此。時年六十有三,距舊題已二十八年矣。(澤存堂本跋二)
以上可知,紀昀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二月間,對勘所藏明內府本、清澤存堂本,依次撰出四篇跋文,後在四庫館期間改編爲《原本廣韻》提要,最後一篇跋文則撰於乾隆五十二年(1787)。
在跋文和提要中,紀昀認爲:(一)詳注本《廣韻》是增補略注本《廣韻》而成,略注本《廣韻》是五代嚴寶文、裴務齊、陳道固三家舊注本之一,所以《原本廣韻》較《重修廣韻》保留了許多古貌;(二)明德堂本《廣韻》與明內府本《廣韻》存在版本源流關係,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在元貞元年(1295)。兩說均有不同層次的疏誤,以下分別辨析。
(一)略注本《廣韻》「五代舊本說」不成立
紀昀認爲略注本《廣韻》是五代《切韻》舊本,理由有八:(甲)韻目不避宋諱「殷」字;(乙)殷韻獨用,「猶是唐人部分」;(丙)卷端僅有孫愐《唐韻序》;(丁)宋前《切韻》已有《廣韻》之稱;(戊)《永樂大典》所引陸法言《廣韻》與略注本《廣韻》同;(己)邵長蘅《古今韻略》著錄略注本《廣韻》爲宋槧;(庚)《大宋重修廣韻》之所以名爲「重修」,是因爲先有「原本」《廣韻》且「舊本註解未備」;(辛)明內府本《廣韻》的祖本明德堂本《廣韻》是明代以前刊本,其底本來源是宋代麻沙舊本。
八條理由看似構成了詳實嚴密的證據鏈,但完全與《廣韻》版本源流情況不符,根據現存版本刊刻時間及各版本對勘結果,元代以前無略注本《廣韻》存世版本,已知刊刻時間最早的元延祐二年(1315)圓沙書院本《廣韻》的主要底本來源是鉅宋本《廣韻》,證明略注本《廣韻》確是由詳注本《廣韻》刪削而成,前輩學者亦多指出略注本較詳注本晚出,《總目》「五代說」不可信從。
戴震、王國維均已指出,國子監本《廣韻》「殷」字避諱和改併韻部,是受《景祐禮部韻略》影響的結果,不能證明略注本《廣韻》成書早於詳注本《廣韻》。由於略注本《廣韻》承自鉅宋本《廣韻》,而鉅宋本《廣韻》具有更早的底本來源,所以其韻目才未受官方修改影響。
卷端僅有孫愐《唐韻序》,只是福建書坊刪併《廣韻》附錄內容所致。宋前之所以有《廣韻》之稱,多是後世筆記混稱所致,俞正燮、王國維均已言及。
邵長蘅《古今韻略•例言》著錄「宋槧《廣韻》五卷」,謂「前有孫愐《唐韻序》」「注簡而有古意」,顯爲某種略注本《廣韻》,但略注本《廣韻》迄未發現宋槧,紀昀既未親見邵氏所見本,不宜貿然稱引立說。
《永樂大典》所引「陸法言《廣韻》」,據前輩學者考證,與元明略注本《廣韻》文本內容高度相合,絕非唐五代舊本。提要謂「先有注文簡約之《廣韻》」誠然正確,《大宋重修廣韻》確實是根據唐五代《切韻》系韻書增補成書,但並不意味元明略注本《廣韻》與唐五代《切韻》存在源流關係,二者雖然注文均較簡略,但文本面貌迥然不同。此外,《大宋重修廣韻》「重修」二字,則是就北宋太平興國間《雍熙廣韻》而言,而不是所謂「原本《廣韻》」。
至於紀昀所見明德堂本《廣韻》,是導致其觀點從「詳本早出」轉向「略本早出」的關鍵材料,需要仔細梳理「元刊說」的形成過程以見其疏誤。
(二)明德堂本《廣韻》「元刊說」不成立
紀昀曾兩次目驗明德堂本《廣韻》,一爲乾隆二十四年(1759)王昶藏本,一爲乾隆三十八年(1773)官庫藏本,卷末有牌記「乙未歲明德堂刊」,不著年號。紀昀認爲「乙未歲」即是元貞元年(1295),理由有二:(甲)明內府本「東」字注文與《古今韻會舉要》所引《廣韻》均作「舜之後」,證明元代就存在略注本《廣韻》;(乙)明德堂本《廣韻》「與明內府所刊一字不異」,並且「字畫、板式確是明以前書」「‘匡’字韻十二字闕筆」,證明「乙未明德堂本」《廣韻》是元刊本。
後世學者多認可「元刊說」,如楊紹和《楹書隅錄》:「元元貞元年、至正十五年皆歲在乙未。此本以板式、避諱定之,似宋末元初所刊,或是元貞之乙未。而紀文達公張本《跋》中作『至元乙未』,想偶誤記耳。」葉啓勛《拾經樓紬書錄》:「據楊河帥所云,此本或刊於元成宗之元貞元年,或刊於元順帝之至正十五年。考熊忠《韻會舉要》刊於元泰定帝之至順二年,其成書於何時雖不可考,然忠自序題『歲丁酉』,案前於至順之丁酉,爲元成宗之大德元年,據《四庫提要》謂熊忠《韻會舉要》已引此本,此本必刊於忠前。然則河帥謂此本‘乙未歲’爲元貞元年,是也。」陸心源亦言:「是書相傳以爲陸法言原本,朱竹垞以爲即重修本而爲明中涓所刪削,《提要》據明德堂刊駁之,足以執竹垞之口。」紀昀、楊紹和、葉啓勛均認爲,既然《古今韻會舉要》所引《廣韻》注文「舜之後」與明內府本《廣韻》相同,則明德堂本《廣韻》刊刻時間當較《古今韻會舉要》更早,《古今韻會舉要》刊刻時間是大德元年(1297),則明德堂本《廣韻》刊刻時間便是元貞元年(1295)。
但是,以上推論存在幾個邏輯問題:(甲)元代存在略注本《廣韻》,不能證明明德堂本《廣韻》就是元刊本;(乙)明德堂本《廣韻》未必是明內府本《廣韻》的祖本,東字注文「舜七友」訛作「舜之後」的是明內府本《廣韻》而非明德堂本《廣韻》,紀昀卻說「《韻會》所引乃同此本,則此本元時已然」,實是出於想象,並非親眼所見,所以「《韻會舉要》已引此本,此本必刊於忠前」的推理就無法落到實處;(丙)即便元代存在作「舜之後」的《廣韻》版本,也不一定就是明德堂本《廣韻》。因此,用《古今韻會舉要》的刊刻時間倒推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並不可行。
除邏輯問題外,紀昀所列文獻證據亦存在問題。
首先,是《古今韻會舉要》所引《廣韻》「東」字注文的「舜之後」問題。元建刊《古今韻會舉要》「東」字注文:「【廣韻】春方也。又姓,舜後有東不訾。」實作「舜後」而不作「舜之後」,與紀昀所述「《韻會》所引乃同此本」不符。又考宋元明時期現存《廣韻》版本,除明內府本誤作「舜之後」外,其他各本均不作「舜後」或「舜之後」(見表一)。
根據表一,《廣韻》「東」字注文的異文分類十分明晰:(甲)南宋詳注本系統鉅宋系、元明略注本系統,均作「舜七友」不誤;(乙)宋元詳注本系統監本系及巾箱系,誤作「舜七支」或「舜土支」;(丙)僅有明內府本誤作「舜之後」。可見,明內府本《廣韻》誤作「舜之後」,屬於例外異文,與各本均無傳承關係,只是傳刻造成的獨立訛誤,無法推定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
其次,紀昀所據「字畫板式確是明以前書」「‘匡’字韻下十二字闕筆」,涉及版式、字體、避諱三種實物性證據,但對於鑒定略注本《廣韻》來說,仍然存在誤識誤判的危險:據表一「匡」字闕筆情況,僅有明內府本《廣韻》是闕筆後補,其他《廣韻》之「匡」小韻均闕筆,可知闕筆無法準確鑒別《廣韻》版本刊刻時間。從版式、字體來看,元明建刊十二行本系統《廣韻》版式均爲半葉十二行、黑口雙魚尾、四周雙邊,字體均較粗率,各本面貌近似。楊守敬《日本訪書志》已指出,明廣成書堂本《廣韻》「四周雙邊,匡廊亦與至正本不殊」「其避宋諱處,宋元本同」,明文明書堂本《廣韻》「匡廊亦同至正本」「避宋諱處則皆與宋元本同」。樸氏《廣韻版本考》亦總結道:「略本十二行覆刻槧,自元至明,共有十三種。除數種刻版明記其特徵(如蓮牌木記之有無、卷首末題之異同等)之外,其餘皆以相互覆刻,實難論其異焉。」「十二行覆刻之明槧,皆爲版樣相同,刊刻時間相近,極不易辨何本覆刻何本之事。」因此,不可輕易信從紀氏論述,而是需要目驗版本實物。
二 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刊刻時間考述
根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廣韻》五卷。明劉氏明德書堂刻本。蕭山圖書館。」《浙江古籍善本聯合目錄》著錄「蕭山博物館」。又《中國古籍總目•經部》著錄:「《廣韻》。明劉氏明德書堂刻本。國圖、北大。」可知明德堂本《廣韻》仍然存世。經核查,中國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未實藏,蕭山博物館藏劉氏明德堂本《廣韻》是現存已知的海內孤本,下文即以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的版本實物鑒定爲綫索,綜合考證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
(一)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概述
《廣韻》五卷十冊,裝幀尺寸高25cm×寬13.5cm,板框尺寸高20.3cm×寬13cm。書葉有白棉紙鋪襯,呈「金鑲玉」樣式。
版式:正文半葉十二行,大字約十七字,小字雙行約三十三字。板框四周雙邊。版心上下粗黑口、雙順黑魚尾,上有卷數「勻(韻)幾」,下有卷內葉數。
字體:正文大字重濁,小字纖細密植,點畫粗率。
紙張:竹紙,紙色暗黃偏褐,質地粗糙,有約一指寬的豎綫簾紋。
內封:門扉樣式,最上門楣題「明德書堂」,上中匾額陰文題「校正」,左右兩邊對聯分別題「以類編文兼百家之體式」「按圖切字釋千古之猜疑」,正中門板雙行黑文大字題 「增補說文/廣韻大全」(圖1-1)。
牌記:卷五末牌記「乙未孟冬明德堂刊」(圖3)。
藏印:卷五末鈐印 「飯囊軒主」「董雙成」「吳氏養身珍藏」(圖3)。
《原本廣韻》提要記載:「世尚有麻沙小字一本,與明內府版同,題曰『乙未歲明德堂刊』。」正與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書後牌記「乙未孟冬明德堂刊」信息相合,可知蕭山博物館藏本與《總目》所述版本確是同一版本。但是,明德堂本《廣韻》卷一「東」字注文作「舜七友有東不訾」(圖1-2),卷二「匡」小韻皆闕筆(圖1-3),並非紀昀所言「與明內府所刊一字不異」,或是紀氏考察未審,可知明德堂本《廣韻》不是明內府本《廣韻》的底本,所謂「舜之後」異文無明確文本來源。
版式方面,與其他元明刊本相較,明德堂本《廣韻》的版式特徵基本相同,屬於略注本《廣韻》元明建刊十二行本系統。但是,明德堂本《廣韻》卷首陰文形狀稜角更加分明,版心黑口更粗,「卷某」改爲「勻(韻)某」,則更加接近明中期刊本的特徵。(圖2、圖3)
字體方面,與其他元明刊本相較,明德堂本《廣韻》書體更加重濁,部分字形結構失調,不如元刊本、明初刊本圓勁。(圖2、圖3)
紙張方面,明德堂本《廣韻》紙張呈黃棕色,質感粗糙,且有較明顯的一指寬的簾紋,是明代中期建陽書坊常用的竹紙。
以明德堂本《廣韻》卷五末葉爲局部校勘材料,對勘宣德六年(1431)清江書堂本《廣韻》、弘治十四年(1501)文明書堂本《廣韻》、正德十四年(1519)詹氏進賢堂遞修本《廣韻》(圖3),存在異文如下(×表示異文有誤):
明德堂本《廣韻》有多處與進賢堂遞修本相合,而與明初諸版本不合,另有更多獨立異文與各本均不合,可見明德堂本《廣韻》應當晚於進賢堂遞修本,刊刻時間應不早於正德十四年。但是,僅憑版式風格與異文考察,證據比較單一,仍需對結果進行檢驗。
(二)《篇》《韻》合刊:明德堂本《廣韻》與《玉篇》的互證關係
所謂「《篇》《韻》合刊」,是指北宋官方「詳定《篇》《韻》」以後,字書與韻書關係日趨緊密,《切韻》系韻書與《玉篇》系字書同時刊行、配套使用的現象。元明時期,建陽書坊仍將《玉篇》《廣韻》兩書同時合刊,因此,元明建刊十二行本《玉篇》《廣韻》的刊刻時間、地點存在互相參證的關係,某書坊某年刻有《玉篇》,即可推知亦刻有《廣韻》,反之亦然。
楊守敬藏有明德堂本《玉篇》一部,見於《日本訪書志》著錄:
《大廣益會玉篇》三十卷(明刊本)。此本板式校永樂本稍縮,而行款相同。第一標籤題下有木記雲「劉氏明德堂京本校正」,第三十卷末又有木記雲「劉氏明德書堂新刊」。案:《四庫提要》所著有明德堂刊本《廣韻》,余舊亦藏之,蓋《篇》《韻》合刊本。相其字體,當在明成化、弘治間。或以爲元槧本,誤也。此本《黃部》獨多一「黌」字,蓋又竄入者。
楊守敬據明德堂本《玉篇》指出:「其本(明德堂本《廣韻》)但題曰‘乙未歲’,究不能確指爲元刊。余藏有《玉篇》,亦劉氏明德堂刊本,似已在明初。」楊氏利用「《篇》《韻》合刊」規律,將明德堂本《玉篇》定爲明刊,並推定《總目》所謂明德堂本《廣韻》亦當是明刊。不過,楊氏也未擺脫《總目》「元刊說」的影響,不敢將刊刻時間過分後推,僅推測刊刻時間或在「明初」「明成化弘治間」,顯示出折中調和的態度。
無獨有偶,蕭山博物館亦藏有明德堂本《玉篇》一部(圖4),與前述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版式風格全同,符合「《篇》《韻》合刊」規律,因此可以利用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玉篇》,以考求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
首先,明德堂本《玉篇》《廣韻》門扉樣式的內封,與元至正十六年(1356)劉氏翠岩精捨本《玉篇》《廣韻》、明洪武五年(1372)劉氏棗岩精捨本《廣韻》、明弘治十七年(1504)黃氏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風格近似(圖5)。其中,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左右兩邊對聯文本亦作「以類編文兼百家之體式」「按圖切字釋千古之猜疑」,與明德堂本《玉篇》內封文本完全相同,可見明德堂本《玉篇》與明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的版本關係比較接近。
另外,又有嘉靖六年(1527)重刊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現藏日本天理大學圖書館(書號823-イ31),卷前有雙行牌記「嘉靖丁亥黃氏集義堂新刊/京本校正玉篇廣韻增補□□」。比參集義書堂本《玉篇》兩種、明德堂本《玉篇》,發現:(甲)明德堂本《玉篇》的卷前末葉、卷一首葉版式(圖6-3),均與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相合(圖6-2),而與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不合(圖6-1);(乙)明德堂本《玉篇》卷一標題下有牌記「劉氏明德堂京本校正」(圖6-3),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相同位置亦有相同樣式的牌記「黃氏集義堂京本校正」(圖6-2)。(丙)明德堂本《玉篇》的書體筆道,與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並不一致。可以知道,明德堂本《玉篇》與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當存在直接的版本源流關係,且可排除同版前後印的可能性。
呂浩《〈玉篇〉文獻考述》指出,楊守敬所言明德堂本《玉篇》「黃部」比早期刻本增衍「黌」字的現象,最早即見於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集義書堂本以前的弘治五年(1492)詹氏進德書堂本《玉篇》、弘治十四年(1501)文明書堂本《玉篇》均無「黌」字,集義書堂本以後的正德十四年(1519)詹氏進賢堂遞修本《玉篇》等版本(覆刻舊板除外)皆有「黌」字,特別是進德書堂本《玉篇》原無「黌」字,遞修後增衍「黌」字,可知《玉篇》增衍「黌」字應發生在弘治五年至弘治十七年之間。
明德堂本《玉篇》亦已增衍「黌」字:「黌。戶肩切。斈中也。」其注文排版每行三字,與集義書堂本《玉篇》甲種、進德書堂遞修本《玉篇》不同,而與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相同。但明德堂本《玉篇》「肩」字下部「月」訛爲「目」(圖7),而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不訛,可知明德堂本《玉篇》當是翻刻集義書堂本《玉篇》的晚出版本,刊刻時間應不早於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的刊刻時間,即不早於嘉靖六年(1527)。
綜合上述,已知明德堂本《玉篇》刊刻時間應不早於嘉靖六年,明德堂本《廣韻》應不早於正德十四年。又據明德堂本《廣韻》牌記「乙未孟冬明德堂刊」,明代四個乙未年分別是永樂十三年(1415)、成化十一年(1475)、嘉靖十四年(1535)、萬曆二十三年(1595),則明德堂本《玉篇》《廣韻》的刊刻時間「乙未歲」當能限定在嘉靖十四年或萬曆二十三年。
(三)作爲旁證的劉氏明德堂出版史
關於明德堂本《玉篇》《廣韻》的刊刻機構明德堂,魏小虎《四庫全書總目匯訂》「《原本廣韻》」條注文早已指出:「明德書堂乃正嘉間麻沙人劉輝的書坊名,乙未當爲嘉靖十四年。今存世有劉氏明德書堂刊本《廣韻》五卷。」然並未展開論證。明德堂刻書情況,仍需詳細梳理。據前輩學者及筆者考察,劉氏明德堂現存可考的刻本有:
表二 明劉氏明德堂現存刻本刊刻時間及藏地情況
根據表二,劉氏明德堂現存刻本的刊刻時間,主要集中在明代正德、嘉靖年間,則明德堂本《玉篇》《廣韻》刊刻時間確實很可能亦在嘉靖年間。
另外,還可以比較明德堂本《玉篇》《廣韻》與明德堂其他刻本的字體風格,以錨定其刊刻時間。李開升《明嘉靖刻本研究》指出,嘉靖時期建陽坊刻本、尤其是翻刻宋元本,依然保有宋元建本的典型特徵,但版刻風格、字體風格仍不免受到時代影響,反映出嘉靖時期獨有的變化元素。在劉氏明德堂其他刻本中,正德十二年《國語補音》(圖8-1)、嘉靖十年《新刊陶節庵傷寒十書》(圖8-2)、嘉靖二十四年《金櫃要略藥性大全》(圖8-3)筆劃曲折,豎撇起筆帶有尖鉤,橫畫收筆爲圓潤頓點,確實仍然留有宋元刻本氣息。
在明德堂本《玉篇》《廣韻》中,類似的書體風格已經有所改變,橫上加點處、橫畫收筆處,均變爲稜角分明的三角形,顯示出書體轉關的端倪:《廣韻》陰文韻目中「一」「二」「三」「五」等字的橫畫收筆均爲三角形;「十」「八」「東」等字豎畫雖有起筆尖鉤,卻顯得稜角分明;《玉篇》部分大字仍殘存曲折圓勁的遺意,小字結體大多變得生硬粗率,省筆和俗寫十分普遍(見圖9)。可見,明德堂本《玉篇》《廣韻》的書體恰在風格變化的過渡階段,元刊寫刻的書體特徵正在逐漸消失,自蘇州傳來的匠體字還未完全形成,正對應嘉靖時期的建陽坊刻本的書體特徵。
明德堂本《玉篇》牌記中的「京本校正」,亦能反映出刊刻時間與地點。在明德書堂其他刻本中,嘉靖十一年重刊《書經大全》牌記記載「蒙建寧府知府張邵武府同知鄒會校」「寧德縣入學教諭陳大期奉提學道案發書經大全校正申送覆校建陽縣知縣呂文彥延平府儒學教授張鳳陽奉提學道委督令刊正」,嘉靖二十四年《金櫃要略藥性大全》內封亦有「二刻謹依京本」(圖8-3),均強調官方的出版背景,此不僅是福建書坊慣見的銷售廣告,更是嘉靖時期以來官方對書坊的實際要求。方彥壽指出,明中期官方對建陽出版舉業用書政策由寬轉嚴的文化影響,亦滲透到其他書籍的出版流程,建本面貌開始產生極富時代特色的變化,其中比較重要的特徵,就是在內封、牌記、前序等處聲明存在官員參編、京本參校,而明德堂本《玉篇》牌記所謂「京本校正」,無疑反映嘉靖時期書商尋求依附官方的風氣。
綜上,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的版式、字體、紙張均表現出明中期建陽刻本的特徴,稱爲實物性證據。利用「《篇》《韻》合刊」關係,並以劉氏明德堂的出版史進行檢驗,證明明德堂本《廣韻》刊刻時間應在嘉靖時期,稱爲文獻性證據。結合兩方面證據,明德堂本《廣韻》應是嘉靖時期建陽坊刻本,其牌記「乙未歲」當指嘉靖十四年,紀昀所謂「元刊說」不成立。
三 《四庫總目》對後世各家著錄影響辨析
出於《總目》的官方正統地位,後世學者和藏書家多對明德堂本《廣韻》「元刊說」深信不疑,往往徑將自家藏本也著錄爲「元刊明德堂本《廣韻》」。樸貞玉《廣韻版本考》「元元貞乙未元年明德堂刊麻沙小字本」列有「紀昀所見王昶藏本、彭元瑞著錄天祿琳琅藏本、楊紹和藏本、葉啓勛藏本」四部,但也指出:「《楹書隅錄》《拾經樓紬書》之題《廣韻》本,均未如紀昀題識之明證……主由其藏本與四庫《原本廣韻》之祖本版式相符,自認爲元貞乙未之本。」可見,各家對明德堂本《廣韻》的鑒定和著錄,均是在《總目》影響下撰寫而成,對梳理《廣韻》版本源流無甚助益。以下將對各家著錄逐條辨析諟正。
(一)紀昀所見王昶藏本及官庫藏本
據紀昀跋文和《總目》,紀氏曾兩次目驗「乙未明德堂本」,一次是乾隆二十四年正月目驗王昶藏本,一次是乾隆三十八年目驗官庫藏本。
王昶藏本,王氏家藏目錄未載,今不詳。
官庫藏本,乾隆三十八年開修《四庫全書》,紀昀被舉薦爲總纂官,故能在書局目驗官庫藏書。該本不見各地進呈書目著錄,但《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廣韻五卷」條前記載「今依內府所藏國朝張士俊刊本繕錄,據宋槧本、元麻沙本、明監本及國朝曹寅本恭校」,落款時間爲「乾隆四十三年二月」,可知其時內府確有「元麻沙本」一部,且是校勘四庫本《重修廣韻》的參校本之一。此「元麻沙本」應當即是紀昀所見明德堂本《廣韻》,今不詳。
以上兩本,由紀昀親見牌記,確爲明德堂本《廣韻》無疑,但「乙未」實指嘉靖十四年,紀氏「元刊說」不可信從,已見前述。
(二)彭元瑞所見清宮藏本
彭元瑞《天祿琳琅書目後編》卷三《宋版經部》著錄:
廣韻(一函五冊)。書內「匡」字紐下十二字皆闕筆,餘如二十一「敬」、二十六「桓」諸諱皆不避。以版式參之,乃麻沙本也。「葉氏/菉竹堂/藏書」「振芳」「龍華/主人」,俱白文,卷首。「晤言/室印」「項子京/家珍藏」,朱文,俱卷一、卷五。
該本爲葉盛、項元汴舊藏,後歸清宮天祿琳琅,現藏遼寧省圖書館(書號善14014)。劉薔《天祿琳琅知見書錄》指出,該本卷五末牌記被割去,「竹紙,紙色蕪黃」,「以版式參定,實則明代所刊」。今據其書影與元明各版本對比,書體點畫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永樂二十二年(1424)廣成書堂本完全相同(圖10),可以確定彭元瑞所見清宮藏本實是廣成書堂本,其《後編》著錄有誤。
彭元瑞據版式、闕筆將該本定爲「宋版」,或亦受《總目》影響,且對後世學者造成鏈式誤導。莫友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三「廣韻五卷」條:「又有麻沙小字,題‘乙未歲明德堂刊’,似是元本。《天祿後目》有宋刊麻沙本。」邵懿辰、邵章《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又有麻沙小字本,題乙未歲明德堂刊本。【續錄】明德堂本,莫友芝謂似是元刊。」可以發現,經過「紀昀→彭元瑞→邵懿辰→莫友芝→邵章」多重轉述,天祿琳琅藏本已被訛錄爲宋刊或元刊明德堂本《廣韻》,與版本實物情況不符。今人方彥壽又據前述清人著錄,認爲劉氏明德堂在元代即有刻書出版活動,則更加違背歷史事實。
(三)楊紹和藏顧廣圻跋本
楊紹和《楹書隅錄》卷一「元本廣韻五卷五冊」條:
此本每半葉十二行,行大小相間二十字至二十七八字不等,即居士雲明內府及亭林刻所祖之元槧也。……此本與《四庫全書總目》所雲「麻沙小字本,末題乙未歲明德堂刊,內匡字紐下十二字皆缺一筆,避太祖諱,其他宋諱則不避,邵長蘅《古今韻略》指爲宋槧」者正同。(惟乙未題款,此本爲書賈裁去。)蓋此本雖元刊,其源實出北宋舊槧,且系未經重修之本也。
該本爲張敦仁舊藏,顧廣圻曾校閱並撰跋文,後歸楊以增、楊紹和收藏,今不詳。顧廣圻受《總目》影響,將該本定爲元刊,楊紹和亦受館臣、顧廣圻影響,儘管牌記已被裁去,仍據版式、闕筆將其定爲「元刊明德堂本《廣韻》」。周叔弢曾目驗該本,並批注「僞」「黃紙,模糊,明本之劣者」,可知該本當非元刊,而是某種明刊本,顧廣圻、楊紹和著錄與版本事實不符。
(四)葉啓勛拾經樓藏本
葉啓勛《拾經樓紬書錄》卷上「廣韻五卷(元麻沙小字本)」條:
估人持黑口本《廣韻》示余,索三百金,雲出道州何氏東洲草堂。……然不審其爲何時何人所刊,第以字體紙墨驗之,知爲元刊黑口本耳。其書每半葉十二行,每行大小相間,二十字至二十七八字不等。首行大題「廣韻上平聲卷第一」,前有陳州司馬孫愐《唐韻序》。……《四庫全書總目》著録內府藏本……歸安陸氏《皕宋樓藏書志》……核之此本,行款既同,而十陽如「匡、邼、䖱、筐、框、劻、口、洭、軭、眶、恇、䒰、口」十三字皆闕一筆,知此爲明德堂所刊,即《四庫》所謂元麻沙小字本。惟「乙未」題款一行爲書估割去,故孫序後尚有裁補痕跡可覆案也。……然則河帥謂此本「乙未歲」爲元貞元年,是也。
該本爲何紹基舊藏,後歸葉啓勛,現藏湖南省圖書館。據葉啓勛著錄,該本確屬元明建刊十二行系統,但葉氏受館臣、楊紹和、陸心源影響,儘管牌記已被裁去,仍據版式、闕筆將其定爲「元刊明德堂本《廣韻》」,與版本事實不符。
另外,葉啓勛還認爲陸心源藏本亦是「元刊明德堂本《廣韻》」,陸氏則自稱是元南山書院本《廣韻》。經考察,陸心源藏本現藏靜嘉堂文庫,實爲丟失牌記的明宣德六年清江書堂本《廣韻》,故此不贅述。
以上各家題跋目錄對《廣韻》的鑒定和著錄,均存在「層累生成」的現象,且均能追溯到《總目》的文化影響。如彭元瑞《天祿琳琅書目後編》受《總目》影響,又接連影響邵懿辰、莫友芝、邵章、方彥壽,形成縱向的訛傳鏈條。又如楊紹和受《總目》、顧廣圻的影響,而顧廣圻亦受《總目》影響;葉啓勛受《總目》、楊紹和、陸心源的影響,而楊紹和、陸心源亦均受《總目》的影響,形成橫向的訛傳網絡。故參考歷代藏家目錄著作時,需要注意《總目》等著述對文人學者施加的文化影響,即便各家均同,亦不可輕易採信。
結語
《原本廣韻》提要所謂略注本《廣韻》「五代舊本說」,是紀昀根據所見材料精心構建證據鏈的結果,其最爲倚重的核心證據即是明德堂本《廣韻》「元刊說」,兩說看似詳實嚴密,實則存在不同層次的疏誤。限於時代條件,四庫館臣多對版本鑒定有所輕忽,故需注重版本實物鑒定的工作。
本文詳細梳理《原本廣韻》提要存在的不同層次的疏誤,揭示其推理邏輯、文獻證據均不能成立。並以蕭山博物館藏明德堂本《廣韻》爲線索,通過文獻性和實物性證據,證明明德堂本《廣韻》的刊刻時間實爲嘉靖十四年。後世學者和藏書家受《總目》影響,對《廣韻》版本的著錄和論述,多與版本事實不符,已分別進行辨析修正。將明德堂本《廣韻》歸置於正確的版本地位,有益於《廣韻》版本系統的整體性研究,尤其對梳理略注本《廣韻》版本譜系具有重要意義。
明德堂本《廣韻》不是元刊本,更非略注本《廣韻》的共同祖本,而是元明建刊十二行本中已知刊刻時間最晚的版本。以明德堂本《玉篇》《廣韻》爲中心的版本譜系,可以描述爲:元延祐二年圓沙書院本→元泰定二年圓沙書院本→元至正二十六年南山書院本→【可能存在中間版本】→弘治五年詹氏進德書堂本/弘治十四年劉氏文明書堂本→正德十四年詹氏進德書堂遞修本→嘉靖六年集義書堂本→嘉靖十四年劉氏明德堂本。
後注:
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博物館藏明德書堂本《廣韻》五卷十冊,登記號000473(5002)。承蒙蕭山博物館陳列保管部張學惠主任熱心指導,謹致謝忱。
集義書堂本《玉篇》乙種,承蒙西北大學郝潤華教授親訪天理圖書館代爲查閱並賜示,謹致謝忱。
【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日本天理圖書館藏漢籍調查編目、珍本複製與整理研究」(20&ZD276)階段性成果,原刊於《古典文獻研究》第27輯中卷,鳳凰出版社2024年,第204-226頁。圖片、注釋從略,望以出版物原文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