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藏本《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重華宮藏本《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沈津

前些時翻閱清雍正六年(1728)內府銅活字印本的《欽定古今圖書集成》,一萬卷的大書,僅目錄就有四十卷之多。此書的編纂、價值、版本、流傳,以及研究論著等等,裴芹先生有《古今圖書集成研究》(北京圖書館出版社,二〇〇一年),敘述得很清楚。


二十二年前,我曾在「哈佛燕京」翻過此書,那時是在美國當訪問學者,第一次在該館的善本書庫中見到時,真有一番感慨,不僅因為那五千零二十冊,裝在五百零二函中,整整齊齊地占了幾個書架,有「書牆」的感覺,很難想到的是一九四〇年以前,燕京是通過什麼關係才收藏到這部難得的書。


我關心《集成》,主要是關注它的印數和如今究竟還存多少。清《內務府奏請查武英殿修書處余書請將監造司庫等官員議處折》(乾隆四十一年四月十八日)云:「又有不全《古今圖書集成》一部,內每典缺欠不一,共少六百八十二本。查此一書,於雍正六年刷印六十四部之後,並未重印。今已將各處陳設,並頒賞現存《古今圖書集成》數目,按冊逐一詳查,與原印六十四部之數相符,是此一部,或係當時初印樣本,歷年久遠,遂至散佚不全。」「又有成書十種……查明檔冊既所不載,而通行各書,現在亦俱不觖少,實為餘書無疑。但其何以有此餘書,現在官員柏唐阿等俱稱實不知來由。臣等再三詳察,此項餘書,蓋係從前初辦通行書籍之時,該處官役人等就版私行刷印,或欲自用,或應親友所求,甚或希圖市賣以漁利,其情弊所必有,迨後查核漸嚴,不敢持出,日復一日,年久人更,遂至遺留在庫,恐不出此弊。」則此活字印本當時或不止印六十四部及樣書一部,不過當時的私印必不敢多,蓋部頭大,不易為也。


實際上,康熙五十九年玄燁已發諭旨,定下《集成》印刷六十部。雍正元年蔣廷錫、陳邦彥等奉旨擔任正副總裁後,有摺子奏上雍正帝:「今查得六十部之外,館中分刷六部,亦應歸人官書之內。其修書人員,陳夢雷所取八十人,今除陳聖恩、陳聖眷已經發遣,周倡言現在緝拿,汪漢倬、金門詔已經黜革,其陳夢雷之子陳夢鵬,侄陳聖瑞、陳聖策,應驅逐回籍。林鉀、方僑、鄭寬、許本植四人,皆福建入,系陳夢雷之親,林在衡、林在莪二人,系已革中書林
佶之子,亦應驅逐,李萊已先告假,王之栻從未到館,亦應除去外,存六十四人。臣等就所分校之書,察其勘對勤惰,學問優劣,若果校對用心,行走勤謹,書完之日,臣等列名具奏請旨。倘有怠忽懶惰者,實時驅逐,或有生事作非者,臣等指名題參黜革。庶勤謹者,益加勉勵;怠忽者,亦知儆懼矣。」可見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迅即調整陳夢雷的八十人編輯班子,發遣、緝拿、驅逐回籍,不一而足。其他人等,則區別對待,落實政策。



蔣廷錫有摺子(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七日)說到他到古今圖書集成館工作的事,云:「隨於初八日到館,同在館人員先將通部卷數查明,查得《古今圖書集成》共一萬卷,已刷過九千六百二十一卷,未刷者三百七十九卷。臣廷錫,臣邦彥將已刷過之書,每人先各分校十卷,一卷之中,必有十餘頁錯誤應改印者。是雖名為將完之書,其未完工之工,實有十分之四也。臣等一面將未刷之書,令在館人員詳細校對刷印,一面將已刷之書,令在館人員分卷重校,臣廷錫、臣邦彥再加總閱,務期改正無誤,仰副皇上命臣等至意。」由此可見,雍正帝即位時,集成已刷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蔣氏接任後,主要精力是後續校對、修正與裝訂。古今圖書集成館於雍正元年正月開館,至三年十二月告竣,印出五千二十本,計五百二十套。當時存留的六十名工作人員,每人二日限定校書一卷,及校看刷印排版收發書籍從無遲誤。除進呈本外,尚有六十三部。


《集成》於雍正六年印出後,一直沒有頒發。直到乾隆三十九年四月初二日,弘曆才有最高指示,《清內府刻書檔案史料彙編》載是日內閣奉上諭:「大學士舒赫德、于敏中著各賞《古今圖書集成》,其收藏傳付子孫守而弗失。再,已故大學士劉統勳一體賞給,不意其猝爾身故,未及身預,因念及伊子克世其業,亦著加恩賞給一部。欽此。」(按,劉統助之子,即劉墉。)沒隔多少時日,五月十四日內閣又奉上諭:「因思內府所有《古今圖書集成》,為書城巨觀,人間罕見,此等世守陳編之家,宜俾尊藏勿失,以永留貽。鮑士恭、范懋柱、汪啓淑、馬裕四家,著賞《古今圖書集成》各一部,以為好古之勸。又進書一百種以上之江蘇周厚堉、蔣曾瑩,浙江吳玉墀、孫仰曾、汪汝瑮及朝紳中黃登賢、紀昀、勵守謙、汪如藻等,亦俱藏書舊家,並著每人賞給內府初印之《佩文韻府》各一部,俾亦珍為世寶,以示嘉獎。以上應賞之書,其外省各家,著該督撫鹽政派員赴武英殿領回分給,其在京各員,即令其親赴武英殿支領。仍將此通渝知之。欽此。」這件差事是交給于敏中辦的。



是日,于敏中謹奏:「蒙發下《古今圖書集成》十一部,交臣擬備各省行宮陳設外,其餘擬賞各省交送遺書最多之家。今臣恭擬各省行宮七處,陳設各一部,余四部擬賞進書五百種以上之鮑士恭等四家各一部,俾得寶貴尊藏。又查交書一百種以上者,均經奉旨於所進書內,查其最佳者呈覽,奉有御題。通計進書一百種以上者,在京及外省共有周厚堉等九家,謹擬賞以《佩文韻府》初印本各一部,用示嘉獎。並擬寫明發諭旨進呈。所有擬備陳設及擬賞之處,另行分繕清單,恭呈御覽。是否,伏候訓示。謹奏。奉旨:所辦甚好。欽此。」

于敏中擬的各省行宮陳設《集成》清單共七部,為天津柳墅行宮一部、山東泉林行宮一部、江寧棲霞行宮一部、揚州天寧寺行宮一部、鎮江金山行宮一部、蘇州靈岩行宮一部、杭州西湖行宮一部。以上都已通知經管之各督撫、鹽政派員至武英殿領取。於此,可知《集成》不僅是由武英殿雇工鑄銅字並刷印,即使是印出之本亦均存置於武英殿內。

《集成》所印之書有兩種紙張,一為開化紙,一為太史連紙。查《故宮殿本書目現存目》,著錄內府文淵閣藏太史連紙一部,乾清宮藏開化紙一部(內缺一冊),皇極殿藏開化紙、太史連紙各一部。此外,如翰林院寶善亭及圓明園內之文源閣、熱河行宮之文津閣、遼寧故宮內之文溯閣和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杭州文瀾閣各一部。其餘官員和民間所獲賜頒者有張廷玉(二部),劉統勳之子劉墉、舒赫德、於敏中、鄂爾泰、田文鏡、楊文乾,馬爾賽、訥親王、誠親王、李衛、岳鐘琪、朱綱以及鮑士恭、範懋柱、汪啓淑、馬裕等。當時《集成》除去樣本,共印六十四部,那記載中的置放各省行官及各閣、各殿及頒送官員和民間所獲賜頒者,總共二十八部,尚餘三十三部。

目今文宗、文匯、文源及各行宮所藏早已毀於戰火,私人藏者,三百年來也迭經喪亂,歷遭兵燹,存世無幾。除哈佛外,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也有全帙,觸手如新,鈐有「寧邸珍藏圖書」朱文長方印,當為原藏王府者。陳紀瑩先生寫道:「現在葛思德收藏的《古今圖書集成》是世界上現存原版本三套或四套之一。因為五零二零冊書籍,是由幾套不完整的同類書湊起來的。義理壽可能花了極少數金錢,便買到這套完整的巨著--附帶著不少多餘的冊數,以備遺失後的補充。」(見《胡適童世綱與葛思德東方圖書館》,頁五十六)葛館藏本我雖曾翻過,但如此之說,還是第一次知道。

韓國奎章閣藏有《集成》的全帙,五千零二十二冊,每冊皆經重裝。為乾隆四十二年(1777)即朝鮮正祖元年時,從中國北京收購的,書中有李德懋記,云:「改裝演貯於皆有窩,庚子春命檢書臣李德懋、柳德恭、樸齊家、徐理修繕,抄部目各繫於冊,將使工書者題之,幾四十日訖。抄後,又命尚衣主簿臣曹允亭題冊名、寫字官題部目。」書中又有「朝鮮國」、「弘齋」、「萬機之暇」、「極」等正祖皇帝的鈐印(見日本《書物同好會會報》第五號《奎章閣本〈古今圖書集成〉雜記》,作者上床一男)。

英國大英博物院圖書館、法國巴黎國家圖書館及德國柏林圖書館各藏一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東亞圖書館有《集成》一冊,為第二百四十九卷,屬皇極典。日本內閣文庫所亦為殘帙,佚學行典卷二四一至二六〇、文學典卷六五至六六、七七至八〇。

二〇〇〇年之前,在古籍善本的拍賣會上,《集成》的銅活字本每冊約五百至八百元。二〇〇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天津立達拍賣了《集成》零本一冊,竟以二萬三千元成交。二〇〇六年六月二日,北京德寶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的古籍文獻暨書畫春拍會上,《集成》一冊,成交價為一萬二千一百元。二〇〇八年五月二十九日,在南京盤龍拍賣公司,有十冊開化紙印本的《集成》,底價三十五萬元,因高於行市,致使流拍。是年的五月三十一日,北京保利拍賣的《集成》三卷一冊,為宮內舊藏,有多方御璽,以六千元起拍,十萬元落槌。

《品花寶鑒》是道光年間的小說,作者約生於乾隆五十六年,卒於道光二十八年後,書中第四十五回「佳公子踏月訪情人 美玉郎扶乩認義父」中說:「還有一部《圖書集成》,這部書是個難消的,心上要想求子雲置這部書,情願減價,只要三千銀子。」同回還寫道:「子雲道,…《古今圖書集成》我雖有一部,這個也只好我們留下罷。這個書也不過如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第四十六回「眾英才分題聯集錦 老名士制序筆生花」中又寫道:「將《圖書集成》裝了五大車,送進怡園,子雲只得收了含萬樓上,倒就擺滿了五間大樓。」可知當時《集成》作為商品可以買賣,或是從王府、宮中、大吏處所得,然而既減價為三千兩銀子,那原價又是多少呢?

「哈佛燕京」藏本為太史連紙,原藏宮中,唯不知何時流人民間,並於一九四〇年前再轉入「燕京」的。此本鈐有「重華宮寶」、「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微耄念之寶」三璽,可證為弘曆親閱藏書。

重華宮,位於紫禁城月華門西百子門之北(內廷西路西六宮以北),原為明代千西五所之二所,弘曆為皇子時居第。弘曆登基後,大學士張延玉、鄂爾泰擬此宮名為「重華」,意在頌揚弘曆有舜之德,繼位名正言順。「重華」語出《書•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於帝」。孔穎達疏云:「舜能繼堯,重其文德之光華。」重華宮沿用乾西二所之三進院落格局,前院正殿為崇敬殿,中院正殿即重華宮,有左右配殿,東配殿為葆中殿,殿內額曰古香齋,曾收貯《集成》;西配殿曰浴德殿,殿內額曰抑齋,為弘曆書室。每歲新正,帝侍宴太后、賜內廷詞臣茶宴也於此,聯句倡如,以為常例。又宴於闐回長漠咱帊爾、宴平定台灣成功將佐均在此。後璠妃太妃亦住此。(見《清會典事例》卷八六二工部官殿等)。

蔣復璁先生曾回憶在北京時,看見文淵閣的陳設,即是「在閣下正中寶座兩旁前面各有一個書架,陳列《圖書集成》一部,如目錄及字典等放在閱覽室內,便利檢閱」。那「燕京」的這部重華官藏本則不知放在古香齋的什麼位置了。

還想說明的是,重華宮本除了乾隆三璽外,目錄中有數函鈐有「禮部官書」而無三璽,這或許也配了數十冊禮部本。另外我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即鈐有三璽的頁面上,都有一張略大於三璽的太史連紙,這是三璽鈐在頁面防止印油滲出的保護措施,也是很正常的,過去我在上海圖書館時,在善本書上蓋過不少印,每打完一冊即拿一張小幅宣紙放在鈐印上,在「燕京」也是如此。但此部那略大於三璽的太史連紙,卻是裝訂在書內,這證明鈐印是打在未經裝訂的頁面上,而不是在已經裝訂完竣的書上鈐印,這是和其他的所有古籍上面的鈐印先後有區別的。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了《集成》,中國國家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甘肅省圖書館、徐州市圖書館有全帙。上海圖書館(缺十二冊)、故宮博物院圖書館、遼寧省圖書館、寧波天一閣均為不全之本。台北故宮博物院所藏最多,共有三部,舊藏於文淵閣、皇極殿與乾清宮。前二部都是五千零二十冊,可惜第三部缺了一冊(目錄中缺卷三、卷四),所以為五千零十九冊(也算全)。文淵本為太史連紙,皇極與乾清本為開化紙。按,楊玉良先生有「古今圖書集成考證拾零」(載《故宮博物院院刊》一九八九年第一期),說全帙為北圖、上圖、北京故宮、台北故宮(三部)、杭州圖書館、天一閣、嘉業堂、倫敦、巴黎、柏林,計十二部。

如不計殘缺之本,《集成》大約全帙存世有十三部。


重刊者按,據網上有整理拍賣等相關訊息,錄之如次

國內拍賣市場曾有重華宮本零冊出現:
其一,據雅昌拍賣網報導,2001-11-04,中國嘉德拍賣紙本一冊書影為《明倫彙編•皇極典》第一百六十三卷目錄之一  估價50000-55000 成交57200


其二,雅昌拍賣網還報導,2008-05-31北京保利拍賣,太史連紙,三卷合一冊。書影看,是《明倫彙編 官常典》第二百四十九卷目錄之一、二百五十一卷目錄之二。卷二百四十九、卷二百五十一卷首分別鈐印「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重華宮寶。」 估價,60000-70000


其三


又有云:
乾隆對乃祖康熙皇帝編纂《古今圖書集成》十分欽敬,多次寫詩贊揚。他對自己主持發動編纂的《四庫全書》功績十分自得,也不忘對康熙帝的贊揚,「與皇祖纂輯《圖書集成》之例雖不盡同,而取用多宏,廣惠藝苑,則仍體皇祖崇文之意雲。」在他的指示下,皇家七個圖書館「文淵閣」等每處都收藏一部《集成》且放在顯要位置。承德避暑山莊和等七處行宮也都存放一部《集成》。雍正六年,《集成》竣工,雍正皇帝宣揚他的「思繼先志」之功,命和碩莊親王允祿、和碩果親王允禮主持宣旨,頒發《集成》。那時,乾隆以元夀阿哥身份得到一部竹紙本《集成》。據《呈乾隆年間各處陳設並賞賜過書籍名目數量清單》,「古香齋,陳設一部(《集成》),竹紙布套。」古香齋即重華宮東房。重華宮原為明代乾西五所之二所。弘曆為皇子時,初居毓慶宮,雍正五年(1727年)成婚後移居乾西二所,雍正十一年(1733年),弘曆被封為「和碩寶親王」,住地賜名「樂善堂」。弘曆登基後,此處作為肇祥之地升為宮,名重華。東房為乾隆帝書房,名古香齋。一般文章中所說「重華宮本」,也就是指存在古香齋的《集成》。上海博古齋拍賣的「重華宮三壐本」為太史連紙,即竹紙,應該是他雍正六年得到的那部《集成》。乾隆皇帝喜歡在收藏書畫上加蓋圖章。重華宮本《集成》鈐有三枚印章:重華宮寶、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徵髦念之寶。這三方印章都是乾隆皇帝特別喜愛的,「五福……」章是他七十四歲時刻製的,「八徵……」章是他八十歲時刻製的。沈津先生所見燕京圖書館所藏《集成》圖章處有夾進的保護紙,是裝訂進去的。由此判斷,這可能重新裝訂時加蓋的。乾隆皇帝做太上皇后,雖然還不肯徹底放權,但畢竟繁瑣事少多了,使他有時間和精力熱衷養生,盡情於收藏書畫和娛樂。重新裝訂《集成》有可能就是他太上皇時做的一件事。他當然不會預想到他收藏的《集成》流落到美國。我們現在尚未瞭解到這部《集成》從重華宮到燕京圖書館的流傳過程。博古齋拍賣公司拍賣說明詞沒有說明拍賣品的具體編、典、部和書冊尺寸。沈津先生沒有談燕京圖書館藏本缺補的卷冊,初步可以判斷國內拍賣的卷冊就是燕京圖書館缺補部分。拍賣介紹「其中卷5-6、7-8、9-10、11-12四冊中書首尾皆鈐有「八徵耄念之寶」「重華宮寶」「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三璽。」國內拍賣的都沒有「八……」章,仔細觀察書影,印章的對面,都有滲油的跡象,說明沒有保護夾紙。那麼,乾隆八十歲後只對《集成》的部分卷冊進行了加工整理。燕京館缺補卷冊為「禮部官書」,內府乾隆年間各處陳設並賞賜過書籍名目數量清單》載「禮部收存一部,竹紙」,2008年,北京卓德拍賣拍賣過一冊「禮部官書」《集成》,如圖:


比較書影中的印章,可知是同一部書。「禮部官書」流傳不見記載。更不知是如何補到燕京《集成》裡去的。

乾隆皇帝八十歲時,對「八徵髦念」特別感興趣,刻了三十多方印章,還特別寫了一篇《八徵耄念之寶記》
予年七十時,用杜甫句,鐫古稀天子之寶,而即繼之曰猶日孜孜,不敢怠於政也。蒙天眷佑,幸無大隕越,於茲又浹旬矣。思有所以副八旬開帙之慶,鐫為璽以殿諸御筆,蓋莫若洪範八徵之念。且予夙立願,八十有五,滿乾隆六十年之數,即當歸政。今雖八十,逮歸政之歲尚有六年,一日未息肩,萬民恆在懷,庶徵之八,可不念乎?念庶徵即所以念萬民。 曲禮,八十曰耄,老而智衰之謂。茲逮八十,幸賴天佑,身體康強,一日萬幾,未形智衰,不可不自勉也。如至果不能自勉,則亦不敢曠職以待六年之期,何則?壇廟之祀,不可不躬親;雨暘之時,不可不常驗;中外之政,不可不日勤;民物之養,不可不心存。苟失其一,叢脞隨之,則吾豈敢。是則耄而敬念庶徵,仍古稀猶日孜孜之意也。亦五福五代堂之說,所謂皇極斂錫之志也。亦即近讀洪範著論,所謂六極中不能去其三曰憂之義也。夫漢唐以來,古稀天子才得六,六之中,至八旬者,才得三,而三帝之中,惟元世祖可稱賢,其二則予所鄙也。即元世祖,亦未如予之五代同堂,是予沐昊乾鴻貺為獨深。而予之所寅承錫羨當何如?亦曰體天愛民,誠心勤政,與洪範五之斂錫,八之念徵,九之三憂,孜孜惕惕,日進無疆雲爾。 予之子孫,能心予之心,政予之政,惕予之惕,憂予之憂,或得仰邀天眷,有年至七旬八旬者,繼用此寶,則又我大清國億萬斯年無疆之庥,所不敢必而深願者也。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