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佛燕京撿漏兒 -讀翁方綱的復初齋文集
在哈佛燕京撿漏兒
--讀翁方綱的復初齋文集
沈津
北京的潘家園,確實是一個頗能吸引「玩家」的地方。前年冬天,我去北京待了4天,朋友們問我,還想去什麼地方?我說「潘家園」。所以清晨六時不到,中國人民大學古籍所的宋平生兄就如約到我下榻的賓館,他是每週六必去的「老馬」,我們打「的」到達後,天色尚未大白。潘家園的書攤很多,但是要在這種地方撿漏,恐怕是不太容易,我是不抱什麼希望的,看看而已。果不其然,我是空手而歸的。
我以為,對於我來說,實實在在的撿「漏」,應該是在「哈佛燕京圖書館」。在「燕京」的普通書庫裡,你或許還可以找到《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沒有著錄的明刻本詩文集,或是海內僅存一部的嘉靖本地方誌,又或是解放區根據地的出版物,甚或是張愛玲的簽名本…這種例子太多了。一旦為我或我的同事所發現,那麼它們定會躍入新的台階,進人善本書庫而被珍藏。
我還是說一個10多年前撿漏的故事吧。1986年,我在美國做訪問學者時,曾把全美的東亞圖書館所收藏的翁方綱的著作基本上都摸清楚了。翁方綱是乾嘉學派中的重要人物,又是《四庫全書》的纂修官。20世紀60年代初,顧師廷龍先生給我出了一個題目,那就是寫一本《翁方綱年譜》,編一本翁方綱的題跋集。所以,我對於翁氏所有的著作及有關材料都十分注意。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居然在哈佛燕京圖書館的普通書庫裡撿了個漏兒。
那是一部《復初齋文集》,清道光十六年(1836)李彥章刻本,錦套兩函,金鑲玉裝。這個本子不多見,當時印本甚少。我曾見上海圖書館藏的《復初齋文集》道光本,上面有同治年間的金石學家沈樹鋪(鄭齋)的跋,說是「曩在家鄉所見率抄寫本,咸豐戊午始見上海徐氏所藏刻本,以番銀十餅易得之。辛酉冬遭難後,即倉卒北上,書之存香,尚未可知。來都四年,留心搜訪,竟不一見。頃至廠肆大文堂忽獲覯此,亟購回之,並書年月,以志欣辛」。可見道光本在當時就不易得了。
此書之可貴,不僅在於版本之難求,更在於此書又有何紹基手批圈點。全書35卷,從頭至尾,墨痕累累,批語多在書眉之上。紹基,字子貞,號東洲居士,晚號蝦叟。道光十六年中進士,官編修。工經術詞章,尤精說文考訂之學,旁及金石碑版文字,書法得力於顏真卿,上溯周、泰、兩漢篆隸,下至六朝北碑,皆心摹手追,卓然自成一家。何是湖南道州人,生於嘉慶四年(1799),卒於同治十二年(1873),享年75歲。此書是他晚年所閱批,書後有「庚午八月初四日閱竟,蟠叟記於吳門金獅巷」。書前又有「道州何氏家藏」印,可惜只殘剩三分之一了。
美國的東亞圖書館一般都把善本書的界限劃到乾隆六十年(1795),即這之前的多列善本,之後的就不「人流」了。當然編目的人員也沒有去認真查核一下「蝯叟」究竟為何許人,這部道光本也就理所當然地放在普通書庫的書架上幾十年,也沒有人去識得它的價值。從另一方面來說,海外圖書館所藏的名家批校本極少,什麼黃丕烈、顧廣圻的批校題跋,那是不可能有的。
我在「哈佛燕京」所見到的最好的批校本,則是盧文留過錄、盧元昌批的《唐宋八大家文鈔》(清康熙刻本),而這本何紹基批《復初齋文集》也是極佳之本。
大約是1965年,上海圖書館從北京中國書店購人何紹基的手稿本《東洲草堂叢稿》數十冊,價為人民幣1500元。這在當時來說,也差不多,如果放在今天或許又是天價了。我曾核對過《東洲草堂詩文集》的刻本,有不少詩文是集子裡所未收的。1980年時,我在北京參加《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纂工作,曾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的善本書庫裡,看到一部何紹基批的《翁詩錄腴》三卷,是何氏東洲草堂抄本,為何氏使蜀時從翁方綱詩集中摘出令僕輩錄之者,記得卷中批語更多。何氏手批的翁詩,在湖南省圖書館還有一部(存十二卷),但我未之見。
附帶說說,在美國的收藏家翁萬戈先生也藏有翁方綱的詩集稿本。翁先生家藏的宋元本在美國那是首屈一指的,無論哪家圖書館和博物館都無法望其項背,當然,這批宋元本和其他一些善本今已回歸祖國,並由上海圖書館收藏,這是前幾年書林之佳話。翁先生和我是忘年之交,我們第一次的見面,是在1986年4月,由楊振寧教授介紹,我在翁先生紐約的寓所裡看他所收藏的《復初齋詩集》殘稿兩冊,非常巧合的是,這兩冊也是何紹基的舊藏。翁說,這是40年代天津發大水時帶出來的。但是,這部殘稿和我知道的其他重要本子卻沒有出現在翁氏售與上圖的「全部」藏書中。我曾為此詢問過翁先生,我也希望翁方綱的殘稿等也能夠在適當的時候回歸祖國。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