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

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

沈津

古錢在金石學中為最小之物,然其為學卻如深山窮谷,不易窺探。當然,這門博大精深的「泉學」,卻是許多收藏家和學者、愛好者所鍾愛的。這大約因為古錢也是中國文化的瑰寶,是研究不同朝代民生經濟盛衰變遷的實物史證的關係。我不研究古錢,但在工作中接觸到的各種古書中,也翻閱過不少清代的泉幣譜錄,其中一部即是《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

北大藏本

《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十卷,清金錫鬯撰。民國十九年(1930)中國書店據稿本影印。四冊。宣紙印。卷一至四正用、卷五僭竊、卷六外國、卷七未詳、卷八厭勝、卷九古刀布、卷十著錄。是書起周秦,逮明末,專記圜法,刀布僅載數品,附於卷末。其三十餘年辛苦所集,共得八百九十二品,亦可見物之萃聚為難也。

金錫鬯,字卣甫,號蒨榖,浙江桐鄉人。劉喜海之師。嘉慶十三年(1808)舉人,由廣東知縣官至嘉應直隸州知州。


《述記》乃金氏於道光五年(1825)之春,頃囊排次,每錢述史志舊譜及他書所載者,輒錄於錢文之左。又取所收錢文,度其徑圍,權其輕重,一一詳紀之。凡所見諸家之錢,及同好諸君寄拓之文皆不收人。其凡例雲:「自古迄今,錢之流傳者,不下千百數,烏得盡收而聚於一處?此編非予所收不入,未免寡陋之譏。然而宏攬遠徵,仍不免課虛而失實,與其博,不如約也。」「古今錢譜刊而傳世者,惟洪氏一書具在,余皆佚而不傳。即有近世所著一二,見者僅抄本耳,其間湮沒不彰,何可勝道。今於所見,輒載之簡末,以存其名,或摘錄其序與卷次,不敢忘今昔同志雲爾。」


據丁福保的鑒定,金氏藏泉,最精者為三銖、建中、重和、阜昌元寶、阜昌通寶、阜昌重寶、龍鳳、天啓等八品,此外皆易得之品。嘉慶、道光間,交通不便,古泉散居各處,故求之甚難。金氏雖費三十餘年之心力,而所得僅如是而已。

《述記》所載約近千品,雖據藏品《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民國十九年(1930)著錄,然引證詳贍,頗便初學。但每個人的鑒定能力和眼光多不一樣,後代之收藏家應比前人見得更多,因此糾正前人謬誤是很正常的。丁福保寫過一篇《述記跋》,指出金氏書中的幾處扣槃捫燭之誤及不妥之處,如卷三末有德祐元寶錢,為宋少帝所鑄。但少帝並未鑄錢,此乃偽作。

金氏也是有識見之人,他的藏泉,不傳後人。金氏病逝前,有遺言雲將藏泉全部贈與他的學生劉燕庭,並以手寫《古泉述記》定本,囑付梨棗。劉燕庭服官廿餘載,所至不名一錢,而篋中錢幣尊彝,載之兼兩。他不僅是博古君子,也是藏泉大家,其家嘉蔭簃庋藏泉幣,半皆金氏之物。劉喜海有《嘉蔭簃論泉絕句》,云:「一編述記追晴韻,五十年來辛苦存。準擬開雕傳舊譜,春風回首憶師門。」說的就是二人的關係。

古來收藏者,無積久不散之理,如翁樹培、劉燕庭、鮑康、王懿榮等各家藏泉,身後早經易主,鮮有藏及二三世者。劉燕庭所得金氏古泉,至咸豐八年(1858),又贈之呂堯仙,越二年,此泉復歸於鐵牛老人。光緒年間,鐵牛老人再以九百五十元之價歸於丁福保。丁氏即醫學書局主人,藏書宏富,藏泉也是大家,他曾為中國的錢幣事業做出過很大貢獻。丁氏彙集了他當時購得的金氏、方氏、袁氏所藏大批古泉,朝夕摩挲後,編纂成了《古錢大辭典》。如今這部書仍是眾多錢幣愛好者、收藏家、研究者案頭上必備的重要參考工具書。 

丁福保也是個明白之人,他知道古泉之不易保存,且目睹金氏藏泉在百年中,由劉氏而鐵牛老人,又歸於己。其間藏泉之歲月,長者不過數十年,短者不及十年,而屢易主人。有鑒於此,丁氏以為此殆不啻煙雲之過眼,於是將此批錢幣悉數捐贈當時的上海博物館,而化私為公並陳列之,讓公眾得以瞭解。

昔阮元云:「古泉聚之困難,聚而不散,更無其理。是宜筆之於書,傳之其人,乃可以有補於前聞,有裨於後世耳。」當年,劉燕庭是很想將金氏《述記》稿本予以刊刻的,而且於卷首題字,且預書封面及開雕年月,云「道光十四年歲次甲午七月七日東武劉喜海謹讀於金沙郡齋之十七樹某花山館」。然劉氏雖銳意刊行,而竟不果。1930年,有宗惟恭者,在陳叔通處見到金氏《述記》手稿,認為楷寫精良,愛不忍釋,乃請於陳叔通,付中國書店影印行世。如此,金氏遺著得以流播人間,且成就了劉燕庭未竟之念。這裡提到的陳叔通,名敬第,叔通為其字,浙江杭州人,1903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1912年被選為第一屆國會眾議院議員,1949年後任新中國第一屆政協全國委員會副主席、第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也喜收泉幣。

2006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