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亭林周氏後來雨樓劫餘書目》
關於《亭林周氏後來雨樓劫餘書目》
吳格
《亭林周氏後來雨樓劫餘書目》（以下簡稱「《劫餘書目》」），係最新完成整理之近代學者周大烈先生（1901-1976）所編家藏書目，此前迄未面世。書名題「華亭周氏後來雨樓劫餘書目」，既遵先生哲嗣東壁老人之囑，又追溯先生之夙志也。先生為上海金山亭林人（亭林舊屬松江府華亭縣），家聚圖籍萬卷，有志上繼族祖華亭周厚堉來雨樓藏書之餘緒（厚堉即清乾隆間助編《四庫全書》，乾隆三十九年五月十四日諭旨「又如進呈一百種以上之江蘇周厚堉……等，亦俱藏書舊家，並著每人賞給內府初印《佩文韻府》各一部，俾亦珍為世寶，以示嘉獎」者）。《劫餘書目》之孑遺圖書千餘種（6700冊），近年已悉數捐贈公共圖書館。
《劫餘書目》為先生所編系列書目之總匯，內含《小書種堂劫後重編書目》《七錄居所藏校讎學書目》《後來雨樓所藏鄉邦文獻目錄》《五際宧所藏清詩目錄》四種，其中《小書種堂劫後重編書目》又包括書目多種。「七錄居」「後來雨樓」「五際宧」「小書種堂」等，皆為先生藏書室名，以冠「校讎學」「鄉邦文獻」「清詩」諸題，分別為先生據後來雨樓藏書所編之專題書目。循名責實，先生藏書與治學之旨趣可窺。後來雨樓藏書積累始於民國初，至20世紀30年代已略具規模，原擬用於故鄉亭林鎮創辦圖書館。1937年遭遇日軍金山衛登陸戰禍，生民塗炭，藏書受損，舉家遷滬，《小書種堂劫後重編書目》乃先生20世紀40年代清點藏書之重編目錄。以上四種書目，著錄圖書近5000部（計4848部，合併重復約3800余部），已反映先生藏書之大概，茲略述各目內容。
第一，《小書種堂劫後重編書目》不分卷，黑格稿本，一冊（計173頁）。版心署「小書種堂書目」五字，卷端鈐「松江周氏」「小書種堂」白文方印。此為周氏自亭林遷滬後（抗戰中至抗戰後）清點家藏圖書之重編書目，著錄藏書共計2891種。《重編書目》內含四目：一為《目錄專藏》（599部），二為《鄉邦文獻專藏》（187部），三為《乾嘉詩壇點將錄別集專藏》（99部）、《光宣詩壇點將錄別集專藏》（52部），四為《小書種堂劫後重編書目》（1954部），各著錄書名、版本類別（並標注精、善、罕等）、冊數、存佚、附註等款目。《重編書目》之特點，一在重編，二在清點，周氏所藏校讎學書目、鄉邦文獻及清人別集類等專題書，具體條目隨之增減，反映後來雨樓藏書經歷戰亂之消長。此目實為民國間上海地區私家藏書之可靠記錄之一，足稱今人研究民國藏書史之珍貴樣本。
第二，《七錄居所藏校讎學書目》不分卷，紅格手稿本，一冊（計76頁）。卷端鈐「松江周氏」白文方印、「逷翁手澤」朱文方印。此目編纂緣由，夫人姚修竹女史《述廬周先生集紀》云：「初，先生以為治學聚書，皆當先識學術流別，故其聚書首及諸家簿錄。既以所得錄為《七錄居書目》，又即所知所見別撰《書目綜錄》。」①此目著錄先生所藏歷代目錄（校讎）學著述計561部（內著錄類44部，傳本類367部，附坊肆目類50部），諸書詳列書名卷次、著者、版本、冊數、附註等款目，叢書則附列子目。林林總總，堪稱近於完備之目錄學專書，而主人身居林下、寢饋流略，有心編纂《書目綜錄》之志（先生《述廬自敘》語），亦可由此證實（《書目綜錄》未見傳本）。此目創編較早，隨得隨補，所著錄書目最晚者，已至民國三十三年（1944）常州旅滬同鄉會鉛印本《清代毗陵書目》。
第三，《後來雨樓所藏鄉邦文獻目錄》不分卷，紅格稿本，一冊（計116頁）。卷端鈐「華亭周氏圖書」朱文方印。此目之編纂緣起，姚夫人《述廬周先生集紀》亦曾記云：「伯兄（姚光）性喜聚書，尤留意鄉邦文獻，先生笙馨同音，雖力薄未克驂靳，然其所得亦數萬卷，其涉郡中掌故者，別編為《後來雨樓書目》焉」②。此目依《四庫全書總目》分類，著錄後來雨樓所藏松江府屬鄉邦文獻計573部（其中經部26部，史部131部，子部83部，集部333部）。入錄諸書，各列書名卷次、著者里籍姓名、版本、冊數、附註等款目，至今仍可為上海地方文獻搜討之助。此目編纂截止於20世紀40年代末，所著錄刊行最晚者，有民國三十八年（1949）刊行之《潛廬文稿》《藥軒漫稿》《葉漱潤先生遺稿》《雲間兩徵君集》等書。
第四，《五際宧所藏清詩目錄》四卷，紅格稿本（「上海工務局」稿紙），一冊（計115頁）。卷端鈐「華亭周氏圖書」朱文方印。姚夫人《述廬周先生集紀》云：「先是，長沙葉奐彬收乾嘉詩集最富，大抵為舒鐵雲《點將錄》中人物，其書散出，先生得其數種，乃按錄搜求，數年之間，十得八九。後近人汪辟疆戲作《光宣詩壇點將錄》，又據錄索之。方將漸及於順康、道咸諸朝，而丁醜變作，亦遂中止。今所錄存五際宧，蓋皆清代詩人別集也。」③。此目著錄周氏所藏清代詩集計632種，其中卷一（順康詩壇點將錄之部）119種，卷二（乾嘉詩壇點將錄之部）216種，卷三（道咸詩壇點將錄之部）127種，卷四（光宣詩壇點將錄之部）170種。此目編排，系據舒鐵雲《乾嘉詩壇點將錄》、汪辟疆《光宣詩壇點將錄》所錄，以人為綱，於各家名號之下，著錄其詩集之題名卷次、版本、冊數、附註等款目。書末又附「清代詩壇別集未備目」54種，以備訪求增補，而先生集部收藏之重點，藉此全盤展現（其中松屬詩人之作尤可為地方文獻增重）。
先生名大烈，字迪前，號述廬。人品高潔，克己劬學，隱居里巷，迄未用世。中歲以前，蟄居金山亭林鎮，讀書自修，不求聞達，而有志鄉邦文教事業，曾參加中華圖書館協會，為個人會員，並籌辦亭林圖書館。中年身經世亂，流寓滬上，「顛沛之餘，傭書為活，啜菽飲水，免於污染」，而藏書校讀不輟，家居著述以終。據先生《述廬自敘》：「學術宗仰王而農氏，近儒則瑞安孫氏、餘杭章氏。論文語取仁和譚氏復堂。文筆嗜宋齊人，不甚愛浩瀚之篇。所作平實，略近東京，上規中壘，時復沾沾自喜。說詩亦主夕堂。」④先生撰著，自述有《書目考》《知見輯佚書目》《補南史藝文志》《清代校勘學書目》《南齊書校注》《清代詞人徵略》《松江文鈔》《松江詩鈔》《雲間詞徵》《述廬文編》諸稿。先生抱樸存真，雖未大用於世，遺著有關鄉邦文史者，已陸續刊布於身後，而楹書萬卷，窮畢生心力以集聚者，經東壁老人主持，又先後捐贈上海圖書館（1991年）、靜安區圖書館（1995年）、金山區圖書館（2016年）及復旦大學圖書館（2020年），遂令遺澤播惠於今世。
2019年歲末，金山區張堰古鎮舉行南社紀念館新館落成儀式，筆者有幸獲識東壁老人。九十健翁，精光矍鑠，孜孜以光大先人潛德為念，而新館所在，正南社名人、周老母舅姚石子（光）先生之舊宅。未幾，晉謁周老夫婦於滬寓，白髮翁媼，軟語相親，四壁蕭然，圖書無存。承周老不棄，慨然以篋藏南社名賢詩箋稿、《亭林周迪前先生紀念冊》等贈歸復旦圖書館收藏。檢點之際，又蒙以匯編周氏後來雨樓捐贈上海圖書館、靜安區圖書館、金山區圖書館之藏書目錄見囑。受命之下，深感榮幸。
後來雨樓捐贈書目匯編，由許麗莉博士承擔，因其2019年參與靜安區圖書館海關樓藏古籍編目及書志撰寫工作，於後來雨樓藏書之流傳饒有興趣。嗣以核查各家所存周氏藏書，發現金山區圖書館所藏後來雨樓主人據家藏所編之書目稿本多種，較諸捐贈書目範圍既廣，內容更富，遂改變計劃，決意彙編後來雨樓主人生前所編各種書目，而以捐贈書目作為附錄，定名為《亭林周氏後來雨樓劫餘書目》，以示先河後海、窮原而竟委之意。《劫餘書目》整理，即取今藏金山區圖書館之周氏原稿為底本，逐種迻錄為匯編本。繼因後來雨樓所編各書目，互著別裁，分合歧出，書名著者，著錄不一，乃利用數據庫，統加梳理，循環查證，互見異同，迻錄校勘，益求精准，裘葛再易，終於成稿。
《劫餘書目》整理本之問世，為上海地方文獻增加一新品種，並將學問優長、藏書美富之近代學人周大烈及其後來雨樓藏書引入學術界視野。先生為生於斯、長於斯之上海近代本地藏書家，《劫餘書目》為上海近代學人純正之目錄學專著，周氏後來雨樓藏書中流傳有緒之稀見文獻，更將為上海地方文獻開發建設添磚加瓦。
二〇二一年十月七日識。
參考文獻：
①《述廬文錄•惠風簃剩稿》，周大烈、姚修竹著，張青雲點校，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17年，第5頁。
②③《述廬文錄•惠風簃剩稿》，周大烈、姚修竹著，張青雲點校，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17年，第4頁。
④ 《述廬自敘》，見《亭林周迪前先生紀念冊》稿本，復旦大學圖書館藏。
本文為周氏劫餘書目前言，後刊於藏書家第26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