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可與《慈雲樓藏書志》

徐行可與《慈雲樓藏書志》

陳誼、崔欣

在清代私家藏書目録中,上海李筠嘉藏並輯《慈雲樓藏書志》成書與流傳較爲曲折。藏書志自乾隆六十年著手,道光初編成,訖以稿本傳世,存於顯晦之間,並有多種「變身」。至民國十八年(1929)吳興劉氏嘉業堂刻周中孚《鄭堂讀書記》,世人始知乾嘉間海上李氏藏書不讓於同時汪、鮑諸名家。其後上海商務印書館據嘉業堂本排印《鄭堂讀書記》(《萬有文庫》本,1937年版、1940年版),學術界研究清代藏書者,遂多所取資焉。

李筠嘉,一名雲階,字修林,號筍香,晚號近翁,上海人。生於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八月十六,卒於道光八年(1828)六月初九,年六十有三。例貢生,敕授徵仕郎,候補光祿寺典簿加六級,例晉朝議大夫,生平見《李氏家乘》。據《同治上海縣志》記載,李氏「所居邑治東有朱察卿慈雲樓故宅,購書六千餘種藏諸樓,有藏書目八卷」(筆者注:「八卷」疑爲「八十卷」 之誤)。慈雲樓原爲明上海太守朱豹之子朱察卿所建(《[嘉慶]上海縣志》),清嘉道間成爲李筠嘉藏書處,不僅藏書衆多,且有園亭花木之勝。龔自珍《上海李氏慈雲樓藏書志序》云:「……上海李氏乃藏書至四千七百種,論議臚注至三十九萬言。承平之風烈,與鄞範氏、歙汪氏、杭州吳氏、鮑氏相輝映於八九十年之間。」《李氏家乘》稱李筠嘉「自著有《慈雲樓藏書志》八十卷」,《同治上海縣志》則稱李氏「有藏書目八(十)卷」。因此之故,李氏被胡道靜先生推爲清代上海三大藏書家之首。

李氏藏書志之編輯,當時由龔自珍之父龔麗正推薦烏程周中孚參與承擔,周氏後摘録相關內容,成《鄭堂讀書記》。由於慈雲樓藏書多清代著作,周中孚編目時,有意仿照《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故其書一行世,即被目爲「《四庫提要》續編」。周氏身後,《鄭堂讀書記》稿本有散佚。至民國三年(1914)四月,劉承幹從書商湯志平手中購得其稿本,民國七年(1918)刻入《吳興叢書》。按此處所謂稿本,嘉業堂刻《鄭堂讀書記》,劉承幹跋語有云:

是編初歸朱椒堂侍郎,藁本百餘冊,後歸洪鷺汀觀察,復以歸予,僅存七十一卷。似從椒堂侍郎所藏本傳鈔而有脫佚者,非先生之舊也。本多漫漶,復假王雪岑廉訪廣雅書局本校之。昔張文襄刻《廣雅叢書》,欲入此編未果,原鈔遂留廉訪許,予故假得之。

據此可知,劉承幹所得《鄭堂讀書記》經平湖朱為弼、華陽洪爾振遞藏,且頗疑非原稿,為朱為弼所藏稿本之傳抄本,多有殘損,儘餘七十一卷。日記所雲稿本,蓋亦書估傳聞,以昂其值,劉氏當年購書,不論完否,有來必售,故江南故家藏書得盡歸之。

至民國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1931年1月29日),武昌藏書家徐恕攜所得《慈雲樓藏書志》稿本過嘉業堂,並出示首冊,勸劉氏石印行世。據劉承幹《求恕齋日記》(上海圖書館藏稿本)載:

十一日。徐行可來談(李紫東陪來)。行可,江夏人,頗好學,贈予書三種, 並攜來《慈雲樓藏書志》首冊,勸予石印,謂此書是周中孚所著。予閲其書有「上海李筠嘉筍香編次」字樣,殆中孚館於其家爲之捉刀而名從主人歟。此書有七十餘冊,從前李振唐攜來求售,予未購,後歸行可。

其時周子美先生正司業嘉業堂,因獲對校《慈雲樓藏書志》與《鄭堂讀書記》,1932年撰成《<慈雲樓藏書志>考》,得出《慈雲樓藏書志》即《鄭堂讀書記》的結論,學界始確知李氏藏書目録之真實情狀。

李筠嘉歿後,藏書散落各處,喬重禧《輓故鄉諸親友詩八首》中《李筍香光祿筠嘉上海》詩,注云「君身後藏書已盡散」(見喬重禧《陔南池館遺集》)。其時《藏書志》僅爲稿本,尚未付印,故世人多不知其詳。檢《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史部目録類,著録與李筠嘉相關有《古香閣藏書志》和《慈雲樓藏書志》兩種。

《古香閣藏書志》,清李筠嘉藏,稿本,存二十九卷(一至二十二、二十五至二十六、三十四至三十六),又集部目二卷,共十八冊,現藏於南京圖書館。

古香閣之名,清代各種上海縣志中均未見記載,但李筠嘉所輯《春雪集》中,録有吳信中的詩作一首,題爲《七夕前二日訪吾園主人下榻古香閣留連信宿出示春渚曉吟圖賦此題贈兼以志別》。可知古香閣確爲李筠嘉室名之一。

南京圖書館所藏《古香閣藏書志》稿本,前十六冊卷端題名「古香閣藏書志」,藍格,每半葉九行二十二字,四周雙邊,白口,單魚尾。版心上書書名,中書卷目。卷端署「上海李筠嘉筍香甫編次」。首有清嘉慶二十三年(1818)三月伍有庸序。《古香閣藏書志》底稿爲工楷大字,上有行草小字塗改痕蹟。稿本所存部類如下:

經部,存易、書、詩、禮、春秋、總經、四書、樂、小學諸類;

史部,存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雜史、史評、奏議、史鈔、載記、職官、政書、時令、傳記、地理、目録、金石諸類;

子部,存儒家、兵家、法家、農家、醫家、推步、算法、形家、藝術、譜録、雜家、小説、釋家、道家諸類;

集部,存楚辭、別集之漢、魏、晉、宋、齊、梁、周、陳、隋、唐諸類。

「春秋類」內著録應屬「孝經類」之《古文孝經孔氏傳》一卷,天頭注「另卷」;又《孝經述注》一卷,注「另謄別卷」。但南圖藏本中未見「孝經」類。

《慈雲樓藏書志》稿本,現藏於上海圖書館。六十五冊,存經、史、子部。雖標有卷目,但未注明卷次。首有嘉慶二十五年六月龔自珍《李氏藏書志序》,又有乙酉仲春顧千裡手跋。綠格,每半葉九行二十二字,四周雙邊,白口,單魚尾。鈐有「徐恕讀過」「曾歸徐氏彊誃」「武林葉氏藏書印」「景葵所得善本」「合衆圖書館藏書印」諸印。卷端題「上海李筠嘉筍香編次」。卷中有朱筆圈點,略有墨筆改動,可知其爲謄清稿本。


上圖館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書影1


上圖館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書影2

民國李之鼎《書目舉要》,著録《慈雲樓書目》如下:

《慈雲樓書目》 李筠嘉

原稿本。書藏武昌徐行可許,宜秋館録有副本,計六十四冊。此目仿《四庫提要》,有顧千里跋尾、龔定庵序,乾隆六十年所編,祗存經、史、子三目,闕集部目,大約尚未編成之稿本也。

據《書目舉要》所述,此本《慈雲樓書目》曾藏徐行可處,又有顧千里手跋與龔自珍序,與今藏上海圖書館的《慈雲樓藏書志》吻合。此本所含部類列如下:

經部,分易、書、詩、禮、春秋、孝經、五經總義、四書、樂、小學諸類;

史部,分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雜史、詔令、奏議、傳記、史鈔、載記、時令、地理、職官、政事、目録、金石、史評諸類;

子部,分儒家、兵家、法家、農家、醫家、天文算法、術數、藝術、譜録、雜家、類書、小説、道家、釋家諸類。

南京圖書館又藏《慈雲樓藏書志》集部目二冊,含集部楚辭類,別集類之漢魏六朝、唐(不全),其卷端亦題爲「慈雲樓藏書志」,下署「上海李筠嘉筍香編次」,綠格,每半葉九行二十二字,四周雙邊,白口,單魚尾,其稿紙與上圖藏稿本紙同有「雲台字號」朱紋,因此,其題名、行格及紙張,均與上圖所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一致。這也就意味著,《慈雲樓藏書志》稿本在流傳過程中多有散佚,導致集部稿本分別流傳。李之鼎在《書目舉要》以「闕集部目」,推斷《慈雲樓藏書志》爲「大約尚未編成之稿本」,此論看來難以成立。

通過對兩種現存稿本的考察,大致可知李筠嘉藏書志的編纂始於乾隆六十年,最初名爲《古香閣藏書志》,據伍有庸序,成稿時間應在嘉慶二十三年(1818)之前。而後《古香閣藏書志》又經大規模修改,對藏書志內容加以篩選補充,調整順序,體例則更多借鑒《四庫全書總目》,在原有基礎上作擴充,謄清稿定名爲《慈雲樓藏書志》。

《古香閣藏書志》首有嘉慶二十三年(1818)三月伍有庸序:

……上海李筍香先生少而好古,家有藏書,猶復遐搜廣購,不吝重價,積四十年,得五千餘種,縑帙錦贉,以所居古香閣貯之。其中有宋槧,有鈔本,有文淵閣著録,及僅著目者。至於海內志乘,無不悉備。凡古書奇書,及藏之名山秘書,索而聚之,皆手讎定,洵若葉少蘊逾十萬卷,而今日之李書樓者也,淹博之後,義蘊貫通,簡編雖繁,瞭若指掌。爰取經史子集,分爲四部,釐爲書目,每種敘姓氏爵里,詳義例奧旨,論而兼議,簡而能該,使覽者不俟披閲而識其大意。其每卷之首,恭列欽定諸書,尊王之義也。其在文淵閣校録之列者,參取《提要》之説,不倍之義也……

據上可知,《古香閣藏書志》完成於嘉慶二十三年,採用的體例,是每種書下都記述著者姓氏爵里,並發掘內容義理,品評其價值。因其內容繁複,有拉雜不愜意處,遂又延聘周中孚增訂刪削,成《慈雲樓藏書志》。嘉慶二十五年(1821)六月龔自珍序云:

……予以嘉慶丙子侍任東海上,海上言文獻舊家,皆推李氏。李君有園亭花竹,數召集文士,爲文酒之樂。茲以所編藏書志□卷屬爲序。予覽之,書凡六千種,論議臚注,凡□萬言,一以《四庫提要》爲宗法,折衷無遺憾……

此後,著名校勘學家顧千里曾披讀此書,道光五年(1825)仲春顧千里跋云:

承示大著,鋪陳排比,富哉言乎,真可謂藏書、讀書兩臻其善矣。走雖未窺全部,已不勝贊歎欽服。但懸計卷帙,未免過於重大,豈獨觀成非易,即將來之刊印,以及日後購藏、流行等類,恐皆較難。莫如變而通之,改從易簡,避去向來書目式樣,用趙明誠《金石録》例,先將六千部之目,每部下祗用細字注時代、撰人及何本一行,分若干卷列於前,復將每書按語擇其精華做成跋體。不必部部有跋,亦不必跋跋自始至末,臚陳衍説,其無甚要緊,及讀者自知,則置而勿論,亦分若干卷列於後。通爲一書,約在百卷內,似於作者、觀者兩得其便,兼又可以徑而寡失也……

周中孚(1768-1831),字信之,號鄭堂,烏程人。嘉慶六年(1801)拔貢生,嘉慶十八年(1813)舉副貢,官奉化教諭。旋受龔麗正之薦,客上海李筠嘉宅,爲主人編定《慈雲樓藏書志》。據周氏道光二年(1822)七月所作《清欽旌節孝誥封恭人李母毛太恭人事狀》,「中孚父服未除,來遊滬瀆,光祿館之上舍,俾校藏書,得見新修邑志,稍具太恭人節略。及在賓館二載,習聞太恭人言行甚悉……」故龔麗正薦周中孚館於李氏,當在嘉慶二十五年至道光元年間,龔自珍初見《慈雲樓藏書志》尚非周氏所參與者。而顧千里之道光五年跋在周氏入李氏後,故顧氏所見即周氏參與編纂之《慈雲樓藏書志》。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列出李氏藏書目録編纂的時間軸:

《古香閣藏書志》,乾隆六十年開始編纂,嘉慶二十三年成書,嘉慶二十五年爲龔自珍所見並撰序。道光元年前後周中孚參編補充,至道光四、五年間定本,更名《慈雲樓藏書志》,道光五年爲顧千里所見題跋,龔自珍道光六年為撰序(見《龔定庵全集•定庵續稿》卷三)。

以上《古香閣藏書志》《慈雲樓藏書志》,編成後皆未刊行,僅以寫本流傳。

《古香閣藏書志》殘稿本現藏南京圖書館,由於其中無任何鈐印,查清代及民國間書目亦未見記載,故難以考察其遞藏情況。

《慈雲樓藏書志》稿本現藏於上海圖書館,據李之鼎《書目舉要》記載,除武昌徐行可所藏原稿本外,李之鼎宜秋館尚録有一副本。根據原稿本上的鈐印,可知此稿繼徐行可後爲葉景葵所藏,後歸入合衆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前身)。

民國李之鼎《書目舉要》著録《慈雲樓書目》云「宜秋館録有副本,計六十四冊」。按李之鼎,字振唐,江西南城人。民國初藏書家,其宜秋館藏書甚富,刻書甚多,嘗編《增訂叢書舉要》。據李氏所述,李氏曾從徐行可所藏稿本録副一部,即《慈雲樓書目》宜秋館抄本。李之鼎與劉承幹交往甚密,曾共同參拜退居天津的溥儀,是嘉業堂交往遺老羣裏中堅人物。1925年7月末李之鼎卒,劉承幹云:「聞之駭然,振唐年雖六十有一,而身體健於予,從無疾病,十六日尚在此長談,甫隔十日,遽爾永訣。同志又弱一個,書此不覺淚下。」(《求恕齋日記》)。《慈雲樓書目》抄本後入嘉業堂,經歷戰爭動亂,流傳海外,爲臺灣商人所獲,輾轉歸滕縣杜氏槐影樓珍藏。此本經輾轉流傳,已不復完整,現存四十餘冊,抄本無欄格,每半葉九行二十二字,卷一缺,卷端鈐有「吳興劉氏嘉業堂藏書印」朱文方印及「張叔平」朱文小方印。有朱筆校改,黏簽墨筆書注語。此本無論版本描述、冊數、藏印,都與周子美《嘉業堂鈔校本目録》所著録相符,可知其即民國七至八年南城李氏宜秋館抄本無疑。根據各卷末葉朱筆題記統計,全書抄寫者有:汪仁甫、汪桂森、夏二亭、汪子俊、汪羅朝棟、夏二亭、傅蓮峰等。

此本卷十三「爾雅漢注三卷  問經堂叢書本」行下,黏貼簽條二,一小者,上有墨筆行書「此下直鈔到底」,大者墨筆行書:

鄭堂讀書記補逸卷七(第一行)

烏程周中孚撰○○○(第二行,退七字)

經部(次行)

小學類一訓詁(次行,「訓詁」二字小注)

爾雅漢注三卷(次行)

卷二十「聖門志六卷 鹽邑志林本」行下也有黏簽,格式如下:

鄭堂讀書記補佚卷十(第一行)

烏程周中孚撰○○○(第二行,退七字)

史部(次行)

傳記類一  訓詁(次行,「訓詁」二字小注)

聖門志六卷(次行)

此正是商務印書館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據嘉業堂本《鄭堂讀書記》排印行世時,據葉氏藏徐氏舊藏本《慈雲樓藏書志》以輯補之證。王欣夫先生補正葉昌熾《藏書紀事詩》中亦提到:「別有《慈雲樓藏書志》全本清稿,由武昌徐氏歸葉丈揆初。商務印書館以劉刻重印,而據葉藏補逸,姑爲全本,惜未用李氏原名。」(《藏書紀事詩附補正》第631、632頁)《鄭堂讀書記》愈出愈備,《慈雲樓藏書志》則越傳越邈,豈不可慨也。

徐行可攜所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訪問嘉業堂,借宿藏書樓中,翻檢校對,時與樓內諸君談書論學,劉承幹《求恕齋日記》對此記載甚多,茲排次如下:

民國十年辛丑三月十八日(1921年4月25日)

十八日  晚至都益處應李振唐之招,同座者鄭蘇戡、朱古微、徐積餘、徐行可、蔣孟蘋、姚虞琴(名景瀛,杭州人,此地公茂鹽棧之經理)、李柯生(振唐胞弟),席間閲吳柳堂吏部可讀之《罔極編》手卷,虞琴得後裝爲手卷,徵求名人題詠。散後即歸。

二十二日  至振華旅館應高欣木、孟蘋之招,同坐者徐行可名恕(武昌人,亦講究收藏書籍之人)、劉佐泉(杭州人,前福建知縣,辛亥後在申行醫)、丁輔之、姚虞琴、王子松(杭州人,銀行業中之人)、金鞏伯、仲廉、季言昆仲。散後徐行可出示新近在京滬所得各書,十時返家。

二十五日  晚張孟劬、吳寄荃、金籛孫、吳昌碩、東邁父子,陶拙存、李振唐先後來,談良久入席,首寄荃,次籛孫。散後客遂去。囑醉愚作函致章一山、徐行可、徐曉霞、朱古微。

二十七日  下午校《鄭堂讀書記》。

三十日  晚至陶樂居應徐行可之招,同席者鄭蘇戡、鄒景叔、姚虞琴、丁輔之、高欣木、孟蘋、鞏伯仲廉、季言,散後即歸。

民國十九年庚午十二月十一日(1931年1月29日)

十一日  徐行可來談,李紫東陪來。行可,江夏人,頗好學,贈予書三種,並攜來《慈雲樓藏書志》首冊,勸予石印,謂此書是周中孚所著。予閲其書有「上海李筠嘉筍香編次」字樣,殆中孚館於其家爲之捉刀而名從主人歟。此書有七十餘冊,從前李振唐攜來求售,予未購,後歸行可。

十二日  至四馬路大新街孟淵旅館答徐行可,不值,將送其書四種交出。

十三日  今晚宴徐行可,陪者費恕皆、王福庵(名禔,杭州人,同伯之子,善篆刻,曾在北京金鞏伯處與予相見,先至)、董授經、羅子敬、張芹伯、徐積餘、李紫東、徐孟博(行可長子,年十七,治目録及三傳之學,席間出其所著窗課,皆其師密圈細改)。行可出示王陽明手寫詩稿,字大徑數寸。行可收得時衹百餘元,現在日本人還過千元云。

十四日  囑剛甫寫信致余樾園、朱益明、徐行可。

民國二十年辛未三月初六日(1931年4月23日)

初六日  施韻秋自滬回,述及徐行可已在滬,准乘立興班於明晨抵潯。

初七日  徐行可來此,爲借校書籍,此來擬長住也。出與略談,即邀其宴於宋四史齋。行可帶一學生來,以供鈔寫,姓成號棣仙,興國州人,亦邀入坐。陪者爲沈醉愚、沈叔筠、王建夫、施韻秋、崔叔榮、君實弟。飯畢略談而散,邀而未至者爲馮季蘇。

辛未年五月初一日(1931年6月16日)

初十日  至王福庵家,謝徐行可步,見。

十四日  徐行可、程鳳璋來談,行可後日回潯。

二十二日  囑剛甫作書致王福庵、徐行可、孫惠敷。

辛未年七月十八日(1931年8月31日)

夜徐行可自潯至,伊明日回鄂轉車北上,因近膺北京輔仁大學之聘也。

壬申年正月初五日(1932年2月10日)

初五日  徐行可來,未見。

十四日  徐行可來,未見。

壬申年十月十七日(1932年11月14日)

張君謀與夢麟來,爲徐行可之親家黃季剛侃説項,向余索嘉業堂全書,以《清史稿》互易……

由上述日記,可知徐行可在嘉業堂校讀書籍的基本情況:

1.徐行可與嘉業堂主人劉承幹相識於1921年4月李之鼎邀宴上。隨後數日宴集,徐、劉以藏書同好,相交甚悅。與此同時,嘉業堂正校刻周中孚《鄭堂讀書記》。李之鼎曾據徐行可所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録副抄本一部,此宜秋館抄本後爲嘉業堂收藏。

2.1931年1月底,徐行可再到上海,住四馬路大新街孟淵旅館,此次攜帶《慈雲樓藏書志》稿本,公子徐孟博隨行,孟博時年十七,治目録及三傳之學,席間出其所著窗課向老輩請益。行可又出示所藏王陽明手書詩稿,相與欣賞品鑒。

3.徐行可至嘉業堂校讀書籍在1931年4月,同行有學生成棣仙,爲行可抄書。同年8月,行可受北京輔仁大學之聘,離浙返鄂。於湖州南潯鎮嘉業藏書樓停留約半年時間。

4.1932年春節,徐行可曾到上海拜訪劉承幹,未獲一面。11月,徐行可之親家黃侃,欲以《清史稿》與劉承幹調換嘉業堂所刻書。

李筠嘉後人李曾燿《<春雪集>跋》云:「《慈雲樓書目》昔年雖有人攜來示售,以索價過昂,無力購置爲憾。」(見《春雪集》,復旦大學圖書館藏本,民國二十年李曾燿手跋)。李曾燿嫡孫李銘高於2018年自美返滬探親,曾與筆者一晤。據李銘高言,其祖父自分家後遷居上海紹興路,一樓客廳牆上掛有改琦所繪李筠嘉像,並有張元濟題跋。李曾燿先後服務於中華書局與新聞報館(今《解放日報》前身),一直致力搜羅祖上遺蹟,編寫家譜。1949年前曾有人上門兜售《慈雲樓藏書志》,如李曾燿手跋中所述。1959年前後,李銘高尚在讀小學,一日放學回家,見祖父召集許多人細看桌上一紙文書,上面蓋有密密麻麻的圖章,還有手印。祖父説,那是筍香公的破產文書。可知李筠嘉生前就已破產,而破產文書也是因人上門兜售而獲見,因要價太高,未能買下,後亦不知其下落。


1825年胡維翰畫李筠嘉杖鄉圖軸

李筠嘉慈雲樓藏書雖稱盛一時,身後流散亦速,所幸編有《古香閣藏書志》《慈雲樓藏書志》,雖稿本不全,然今輾轉皆歸公藏,對於李氏兩種書目之整理研究,似可從以下幾方面進行:

1.影印出版南京圖書館藏稿本《古香閣藏書志》、上海圖書館藏稿本《慈雲樓藏書志》、滕州杜氏槐影樓藏宜秋館抄本《慈雲樓藏書志》。

2.根據崔欣研究成果,由《古香閣》《慈雲樓》兩藏書志剔除重複,整理出藏書目録,以見李氏當年收藏。

3.因《古香閣藏書志》《慈雲樓藏書志》及《鄭堂讀書記》三者之間有內容上的聯繫,可整理出完整的藏書書志。

4.李氏與龔自珍、周中孚因編纂藏書志而交遊,其細節有待更深入梳理。

5.由李氏後人提供家譜等資料,對李筠嘉生平及藏書事蹟、藏書志編纂過程等,作更爲詳實之研究。

6.李氏在清代上海三大藏書家中,藏書最多,書志最富,上海地方文化研究中,當更深入探討其作用與影響。

7.徐行可、李之鼎等傳藏《藏書志》,對於書志之流傳研究,功不可沒,亦亟待表曝。

(注:上圖藏《慈雲樓藏書志》稿本,已收入《上海圖書館藏稿鈔本書目書志叢刊》,由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於2023年9月影印出版)

本文原刊於《徐行可紀念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