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本《纂圖互注尚書》跋
宋本《纂圖互注尚書》跋
李致忠
《纂圖互注尚書》十三卷題(漢)孔安國撰。宋刻本。每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一字,小字雙行,行二十五字,黑口,左右雙邊。有耳題。中貿聖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展示二卷(卷一至二)。
孔安國(前156-前74)字子國,魯國(今山東曲阜)人。孔子第十一世孫。西漢武帝時的經學博士,後為諫大夫,官至臨淮太守。
漢初,魯恭王營建府第,壞孔子宅壁,發現一批蝌蚪文書,其中就有古文《尚書》。書出於本家牆壁,本人又是經學博士,遂注釋以傳。
經書在南宋以前,幾乎皆是單經、經注,經疏各自單傳。凡讀一經,必須將經本、注本、疏本備齊,然後才䏻左顧右盼地尋讀,其披覽之不便可想而知。至南宋兩浙東路茶鹽司始大膽改變了這種面貌。南宋紹熙間兩浙東路茶鹽司提舉黃唐主刻的《禮記正義》卷有後跋稱:「《六經》疏義,自京監、蜀本,皆省正文及注,又篇章散亂,覽者病焉。本司舊刊《易》、《書》、《周禮》,正經、注、疏萃見一書,便於披繹,它經獨闕。紹熙辛亥仲冬,唐備員司庾,遂取《毛詩》、《禮記》疏義,如前三經編匯,精加讎正,用鋟諸木,庶廣前人之所未備。乃若《春秋》一經,顧力未暇,姑以貽同志雲。壬子秋八月,三山黃唐謹識。」兩浙東路茶鹽司此舉一出,受到讀者的傾心青睞,也為書坊老闆開闢了新的射利視野,遂在舉子必讀的經書上花樣翻新,千方百計地為讀者提供閱讀之便。
「宋刻經、子,有『纂圖互注重言重意』標題者,大都出於坊刻,以供士人帖括之用。經有南宋刻巾箱本《纂圖附釋音重言重意互注周易》九卷《略例》一卷,見森志;《纂圖附釋音重意重言互注尚書》十三卷,見《天祿琳琅後編》二;《婺州本點校重言重意互注尚書》十三卷,見陳跋、瞿目;《監本纂圖重言重意互注點校尚書》十三卷,見繆記……。」(葉德輝《書林清話》卷六《宋刻纂圖互注經子》)
中貿聖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展示的《纂圖互注尚書》,也是這種帶有《纂圖互注重言重意》本,只是書名中未予明表。中貿聖佳今存者,只是該書的第一、二兩卷,但「乾隆御覽之寶」、「五福五代堂寶」、「八徵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方、橢圓形朱印俱在,表明它原係天祿琳琅的舊藏。
檢《天祿琳琅書目後編》卷二,果錄此書,「一函六冊。」並謂「漢孔安國傳、序,唐陸德明音義。書十三卷」。卷前標《尚書舉要圖》,曰唐虞夏殷;《周譜系圖》曰……。」是為『纂圖』;又取本書相同意句,如《堯典序》中之「聰明文思」之下注以「囧命聰明齊聖」等,是為『重意』;又取本書各卷所出相同之句,如《堯典》「曰若稽古」,下注《舜典》「曰若稽古」,是為『重言』。這類書在宋代都是舉子們的帖括之書,有文有圖,有音義有註解,還標出重言之句及重意之句,可謂詳盡而通曉,便於舉子檢尋、閱讀和理解。這種解經之書,在經學中本不佔重要地位,但由於它保存了鄭玄的經注,所以歷來又為研經者和藏書家所珍重。正如李兆洛跋同類型《禮記》時所說:「此宋刻纂圖互注重言重意本,義例無足取,而鄭注具在,賴可校正時俗之本。」
此書既是清宮《天祿琳琅》舊藏,又如何流出而分弆幾處?這要從溥儀說起。宣統三年(1911)辛亥革命爆發,清朝覆滅。但末代小皇帝溥儀並未即時出宮,而是移居紫禁城北區,繼續過著皇帝的優裕生活。民國十三年(1924)十一月下午四時,馮玉祥的國民軍將溥儀趕出了紫禁城,清朝帝祚最後終結。此時溥儀業已十九歲。
溥儀在他的《我的前半生》中有過如下回憶:1922年為籌措出洋經費,以賞賜之名,將紫禁城最值錢的古籍和字畫運出宮外,存到天津租界。此時溥傑正在皇宮伴讀,每天下學回家讓他帶走一個大包袱,持續半年,從未間斷。存在宮中乾清宮之西昭仁殿的全部宋版、明版書之珍本,約二百種左右,全部運走。另外從各殿運出字畫、手卷一千多件,掛軸和冊葉二百多種。第一檔案館方裕謹同志,嘗根據該館所藏溥儀檔案全宗之敬事房檔案,以及內容相同的宮中檔案全宗,編撰了一個《溥儀賞溥傑皇宮中古籍及書畫目錄》。該目載宣統十四年(1922)七月十五日一天就賞了溥傑十八種珍貴古籍,其中第十一種就是《纂圖互注尚書》十三卷。因知宋刻《纂圖互注尚書》流出的時間當就是一九二二年的七月十五日。
國家圖書館藏本
國家圖書館藏本(左)本拍品(右)
溥儀偷運出宮的善本古籍及字畫,先運到天津租界庋藏。一九三二年以後暫存天津租界的古籍書畫,又陸續運到了長春。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溥儀倉皇外逃,遺下的文物典籍遭到亂搶的浩劫。其中宋刻《纂圖互注尚書》十三卷便因不同人分別獲取而流散。新中國成立後,國家圖書館獲藏七卷(卷七至十三);哈爾濱圖書館獲藏二卷(卷五至六);私人珍藏二卷(卷一至二),即此次中貿聖佳所展示者。尚缺三、四兩卷,不知是否還在人間。若仍在人間,但願聲明,完全可以利用現在高仿技術,將之影印成全本。
二〇二四年五月十五日識於北京
李致忠時年八十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