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善本書影》
我和《善本書影》
沈津
我的辦公室有兩排書架，都是有關目錄學、版本學的參考書及工具書，有中國（含台灣地區）、日本、韓國的善本書影幾十種，其中最薄而又最不起眼的是一本上海圖書館編的《善本書影》。它不像其他書影一樣裝潢考究、彩色印刷，大開本煞有介事地擺在書架上，但我卻對它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為了說清來龍去脈，還得話說從頭。
1975年10月，周恩來總理已在病重期間，對我國文化遺產的保護仍很關切，作出了「要盡快地把全國善本書總目編出來」的重要指示。1978年3月，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在南京召開會議，傳達周總理指示，研究編輯《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工作步驟，制訂了書目的收錄範圍、著錄條例及分類表等。
1978年11月上旬，上海圖書館古籍組為配合是月中旬在四川成都召開的《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領導小組工作會議，在顧廷龍先生的提議、指導下，編輯了《善本書影》。所謂善本書影，顧名思義，是從一些古籍善本中，選取一至二頁顯示書的版式和部分內容的書影而編成的印刷物。
這本《書影》自籌劃、聯絡、選目、撰寫簡說、刻寫蠟紙，一直到上海古籍書店複印成書，總共用了一個星期。參與的人也僅有顧廷龍、潘景鄭、任光亮、林星垣諸先生和我。顧先生是出謀劃策的領導者，他和潘景鄭先生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初就編有《明代版本圖錄》，所以有經驗。潘先生和我擬定目錄，並撰寫簡說。任光亮負責聯絡出版，林星垣先生則刻寫蠟紙。
《書影》的編輯，考慮到時間的迫切，故只選了三十種，計有宋刻本六種、元刻本四種、明刻本四種、清刻本四種、明抄本四種、名家校本四種、稿本四種，版本的類別都略有照顧。當時，上海圖書館藏善本書一萬六千部左右，僅宋元本就達八百餘部，另明刻本七千部、清刻本三千部、稿本一千七百部、抄本二千五百部，所以編《書影》時，選什麼樣的書，書品如何，有無代表性，都成了關鍵。我記得，這件事一天就落實下來了。接著就是寫說明，也就是兩天的工夫而已。我大約寫了三分之二，因為潘先生是半天工作，那時老先生已是七十三歲了。我寫的初稿由顧、潘兩先生改定後，發下去請林先生刻寫。顧先生其時七十五歲，是《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主編，而潘先生則是編委會的顧問。
那個時候，物質條件很艱苦，計算機、複印機、數碼相機等先進的科技設備，聽都沒聽說過。而上海古籍書店為了業務的發展，專門買了一台國產的靜電掃描機，可以將稀見古籍逐葉掃描成書。我們聽說後，認為很不錯，才去聯繫合作出版《書影》的。
由於《書影》較難得到，所以我把所收的版本開列如下，以供參考。
宋本書中有宋咸淳三年（1267）吳堅、劉震孫福建刻本《新編方輿勝覽》七十卷、宋開禧元年（1205）趙不謭浚儀重刻本《金石錄》三十卷（存卷十一至二十）、宋浙江刻本《唐鑒》十二卷、宋紹興三十一年（1161）張洸四川臨邛刻本《元包經傳》五卷、宋乾道二年（1166）浙江刻本《韻語陽秋》二十卷。
元福建書林雲坡家塾刻本《類編層瀾文選前集》
元刻本中有元建安余氏刻本《詩緝》三十六卷（存卷一至八）、元至元興文署刻本《資治通鑒》二百九十四卷《釋文辯誤》十二卷、元大德七年（1303）河南雲謙據北宋本覆刻《說苑》二十卷、元至正六年（1346）嘉興路儒學刻本《呂氏春秋》二十六卷、元福建書林雲坡家塾刻本《類編層瀾文選前集》十卷《後集》十卷《續集》十卷《別集》十卷。
明刻本有明景泰六年（1455）重刻本《四時氣候集解》四卷、明成化十年（1474）湯魯寶刻本《使規》一卷《使緬附錄》一卷、明萬曆十八年（1590）金陵胡承龍刻本《本草綱目》五十二卷、明成化十一年（1475）項璁刻本《存復齋文集》十卷《附錄》一卷。
清刻本有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揚州詩局刻本《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三百四卷、清順治六年（1649）馴雉堂刻本《（順治）長興縣誌》十卷《補遺》一卷、清康熙四十年（1701）寶翰樓刻本《憂患集偶鈔》不分卷《孑遺錄》一卷、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刻本《放鴨亭小稿》一卷《環溪詞》一卷。
抄本有明無錫姚氏茶夢齋抄本《續高士傳》十卷、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無錫秦氏雁里草堂抄本《鐵圍山叢談》六卷（清錢謙益校）、明嘉靖十四年（1535）常熟楊氏七檜山房抄本《支遁集》二卷、明會稽鈕氏世學樓抄本《蓉塘詩話》一卷。
批校本有清浙江重刻武英殿聚珍本《傅子》一卷《附錄》一卷（清盧文弨校）、清歙縣鮑氏知不足齋抄本《柴氏四隱集》二卷《續集》一卷（清鮑廷博以朱墨藍三色筆手校並補缺）、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胡申之南益堂刻本《唐音戊簽》二百一卷《餘問》六十四卷目錄三卷（清何焯校）、清錢唐吳氏繡谷亭抄本《玉照堂詞鈔》一卷（清黃丕烈校）。
稿本有清錢大昕撰手稿本《演易》一卷（王國維跋）、清顧祖禹撰稿本《讀史方輿紀要》一百三十卷、清焦循撰手稿本《里堂書跋》二卷、明錢穀輯手稿本《吳都文粹續集》五十六卷《補遺》一卷（殘）。
實際上，編輯《書影》的目的，可見此書之後記：「通過實踐，我們感到對於初次參加編目工作的同志，在版本著錄方面最好能提供實例，參證對比，有所借鑒。為此，從我館藏書中選出宋、元、明、清刻本和抄、校、稿本共三十種，略具簡說，匯編書影，以應急需。」「以應急需」這句話，是指在國家文物事業管理局領導下，各省、市、自治區圖書館和大專院校圖書館的古籍整理和編輯工作已迅速開展，但有不少參與者過去沒有和古籍版本打過交道，不熟悉古籍版本的鑒定，所以才會編輯此《書影》。
經過一個星期的努力，11月12日下午，剛印好的《書影》就由上海古籍書店的人專門送至上海圖書館，當時拿在手上還真飄有一股油墨的香味呢。而當晚，這批《書影》就由津與任光亮帶上開往四川成都的列車，並於11月16日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領導小組會議開始前售賣。參加會議的多為各省、市、自治區圖書館和重要大專院校圖書館的負責人或具體工作人員，他們幾乎都買了《書影》，有的買了兩本或更多。
這大約是自有善本書影以來，出版時間最短的一部了。1978年，粉碎「四人幫」才兩年，人們歡欣鼓舞，工作熱情高漲，這促成了《書影》的迅速出版。《書影》線裝一冊，前有目錄及簡說，書名為顧廷龍先生擬定，書簽也為顧先生所書。每冊定價二元八角。由於是內部出版物，印的不多，所以外面基本上沒有流傳，今天要再找到一本，已是不容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