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府刊刻的《御製避暑山莊詩》
內府刊刻的《御製避暑山莊詩》
沈津
清代皇帝有詩集傳世的有:順治帝的《萬壽詩》一卷,康熙帝的《御製詩集》十卷二集十卷三集八卷,乾隆帝的《御製詩》從初集至五集,加上餘集,總共四百五十四卷(不包括單刻本);嘉慶帝的《御製詩》初集至三集、餘集,共一百八十二卷,道光帝的《御製詩》初集和餘集,共三十六卷;咸豐帝的《御製詩》八卷、餘集十二卷;光緒帝最少,他的《御製詩》為六卷。這些詩集當然都是內府刊刻。
玄燁為清世祖第三子,八歲即位,年號康熙,乃有清一代頗有作為的君王,其文治武功,對中國社會的發展有極大貢獻。玄燁詩作單刻者,僅有《御製避暑山莊詩》一種。然此《避暑》卻有好幾種不同版本,津歷年所見,有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內府刻朱墨套印本、康熙內府刻滿文本、清末民初大同書局縮版石印本、1930年武進陶湘涉園據康熙內府本石印本(滿文、漢文二種),以及日本昭和十年(1935)日滿文化協會據羅振玉藏本的影印本。然而,是書的最好版本為故宮博物院藏的清康熙五十一年內府刻朱墨套印彩色繪圖本。
避暑山莊亦稱承德離宮、熱河行宮,始建於康熙四十二年(1703),建成於乾隆五十五年(1790),為清代帝王避暑行宮。苑圃之建,首在選址,需得山水之勝。山莊得天獨厚,峰巒環抱,秀色宜人,玄燁選中此地,蓋因「念此地舊無居人,辟為離宮,無侵民田廬之害,又去京師至近,章奏朝發夕至,綜理萬機與宮中無異。乃其原,發其榛莽,凡所營構,皆因岩壑天然之妙。開林滌澗,不來不斷,工費省約而綺繡錯,煙景萬狀」。如此之佳景,加上離北京不遠,難怪人主要以山莊作為每年盛暑時,他自己或奉皇太后駐蹕之地了。
清康熙內府刻朱墨套印本,計二卷,卷上詩十六首,卷下詩二十首,寫避暑山莊三十六景,每景一詩,皆以四字題名,紹介位置及意境,樸素無華,饒自然之趣。每詩之後,皆有圖畫,山水樹木,樓台亭閣,布局嚴謹,線條流暢,皆為畫家如實攝取景色,並無虛構,且刊刻刀法渾厚圓熟,精麗工緻,亦版畫中之精品。繪者沈嵛,一作喻,字玉峰,奉天正黃旗人。官至內閣待講學士,善畫山水,尤長樓閣、牡丹。乾隆十年(1745)又繪有《雍正御製圓明園圖詠》。
畢竟是玄燁自己的得意之作,所以《避暑》有滿文本和漢文本二種,在翻譯及雕版刷印過程中,均由和素、李國兩人負責,但事事處處始終是在玄燁的「關懷」下進行。和素為滿洲人,內閣侍讀學士,為武英殿總監造,管翻書房。李國屏為武英殿總監造,內務府會計司員外郎。
據《清內府刻書檔案史料匯編》,康熙五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玄燁即要求,熱河三十六景每景各畫說圖二張,一張於絹板刊刻,另一張於木板刊刻。八月初七日和素、李國屏奏上,刊刻工匠由朱貴、梅雨峰(津按:梅雨峰又作梅玉峰,曾為朝廷派往射虎川摹勒文字,噶禮有御書樓,曾將皇上御書「寶」字,請梅玉峰摹勒上石)負責。內府刻書用的木板有梨木和棗木兩種,此書刊刻圖畫用的是棗木板,大約每人二十天左右刻一塊。棗木板雖長寬尺寸勉強夠,但潮濕,需乾後方可刊刻。若干,需十幾日。所以工匠以穿山甲、川膠放入水中,和棗木板煮二三日,放陰涼處晾乾,亦不易裂。
玄燁將翻譯後的文字陸續送去,和素等收到後,大為「感動」,其奏摺云:「奴才和素、常樹及所有書房之人並不能受之,奴才等雖惟掐字翻譯,但總辭不達意,甚為粗鄙。主子之意深細,奴才等斷然不得之詞,朱批皆予改正,每個曲圈,皆勞聖心,因蒙盡心教誨,奴才等所有書房之人,較前稍有長進,此俱為主子培育之恩。歌詠避暑山莊之記、詩,甚為奇妙深奧,奴才等遵旨陸續上緊裝完,恭謹進覽,仰乞主子改定。」
當玄燁撰避暑山莊三十六景繕記完成後,要求「將此作速刊刻,訂於先完之書前」。面對御書,和素等奉旨後即交付朱貴等上緊勤加刊刻,並上奏云:「奴才等看得,主子每日照舊萬幾(機),仍親手改正滿漢文書籍,所降滿漢諭旨,無不親自繕寫。再,親自撰寫之文章、詩,俱係出自肺腑之聖諭,如此高難之文,或出奴才等筆下,必不得其詞矣,惟心中嘆服歡抃耳。」而李光地、王損等見到後,也有摺子呈上,云:「臣等再四伏誦,竊以皇上性定而神全,故其發於文辭也,浩乎若江河之沛;恩明而意美,故其發於文辭也,然如天地之春。含英咀華,而無文人雕鎪組繪之陋,源經本史,而無學者剿說雷同之界。」
《避暑》用什麼紙刷印,印多少部,臣工們都是當作大事而要上子請示的。康熙五十一年(1712)八月初一日,和素、李國屏奏明,已刷之《避暑山莊詩》上下二卷,內奉旨改正五字,改正後,各釘三本具奏。因為《御選唐詩》曾用連四紙、竹製紙刷印一千部。現《避暑山莊詩》用哪種紙,刷多少部,請皇上降旨。結果,玄燁朱批:印刷二百部。玄燁畢竟是英明至極的人主,大事小事,事無巨細,事必躬親,篤行不倦,一抓到底。而奴才畢竟是奴才,說的也是奴才話,只要有機會,就會盡情表達,所以阿諛奉承、曲意逢迎的面目也一覽無遺。康熙五十二年七月,《避暑》滿文本一卷刻竣,玄燁認為「刻完之書甚好,甚恭謹。爾等於西洋紙刷一二部後,放下。俟用銅刊刻之畫完竣之時,再彙集裝訂。若西洋紙多,能多印幾部,更好。據聞此種紙發縐之處多,如墊起來,墨到不了,筆劃恐又易斷。將此妥善為之」。於是,和素等到處尋西洋紙,然未尋到。後查得養心殿存有西洋紙二萬五千九百餘張,其中有可印書之薄紙一萬八千一百四十張,故將養心殿收藏之西洋紙取來,發縐之處弄平,交與專門善於印刷之領摧、工匠,印刷一部後,奏上聖覽。並請示此書應印幾部。朱批:「只印四部,妥善收藏畫完竣之時再定。」因此,滿文本是用西洋紙來印的。
當年,漢文本印了二百部,滿文本似乎也印了二百部。後者的根據是同治元年(1862)時,武英殿在清點過去所印圖書時,發現《避暑》尚存滿文本九十九部,漢文本九十八部。因此,可以推斷當時二種文字所印的部數應該相同。有意思的是同治光緒年間,武英殿曾將存留部數較多的書向官員及平民百姓售賣,在武英殿賣書底簿中,《避暑》滿文本每部價銀為一錢三分,而漢文本則為一錢六分。如今,漢文本傳世尚有數十部,除「哈佛燕京」館外,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北京國家圖書館、浙江圖書館等二十館也有入藏,又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有一部。滿文本,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有九部,「哈佛燕京」藏有一部。
2008/10/17
本文原刊書叢老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