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弢與黃裳(之三)
周叔弢與黃裳
李國慶
周叔弢晚年與黃裳多有往來,在我編制的《弢翁藏書年譜》中,有數條提到黃裳,現舉三例於下:
例1:
一九八二年 弢翁九十二歲
一月十日,寄家書,談黃裳作品及其在一九五二年目睹自己捐獻北京圖書館善本書事。
事見弢翁寄家書:
……黃裳是現代散文家,各種雜誌多有他的作品。我所見不多,最近寄來香港印《山川歷史人物》一冊,我因病未能通讀一過,只匆匆讀了他懷憶老友趙斐雲一文。談及他於1952年到北京圖書館訪斐雲,斐雲告以周叔老捐書剛運到,尚未開箱,立刻偕至地下善本書庫,打開第一板箱,取出第一種書。黃裳是第一個見到我所捐書之人。此種故實可資談助,惜書迷太少,無處覓知音耳。當時斐雲和高希曾二人來津,接收捐書,裝箱運京,情況如在目前。匆匆三十年,二人俱先後作古,書則珍藏庫中,無緣展閱,不禁慨嘆。
1952年以後,我累次捐獻書籍文物,未為世重。此次與張叔誠九舅同時捐獻文物,特別受到政府表揚,開會發獎,報刊、電台廣為宣傳(並在故宮專題展覽),可稱一時之盛。張九舅所獻書畫中,多希世之珍,如範寬《雪景寒林圖》,真是國寶。我藏書菁華,已於1952年歸之國家。此次乃與張九舅媲美,真受之有愧。天津、北京文化部門曾發行簡報,茲寄去可供一閱。《天津日報》劉書申一文所述我藏書獻書情況,尚近事實也。……
在這裡,弢翁提到:「黃裳是第一個見到我所捐書之人。」又談到:「當時斐雲和高希曾二人來津,接收捐書,裝箱運京,情況如在目前。」此二人指國圖古籍專家趙萬里和善本部年輕骨幹高希曾。
例2:
一九八二年 弢翁九十二歲。
同年七月二十八日,弢翁致黃裳書,談《全國善本古籍總目》收錄範圍及影印善本古籍之意見;並雲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曾和徐森玉、趙萬里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出影印善本古書之建議。
事見弢翁致黃裳書:
前日奉到惠賜《榆下說書》。適患感冒,未能通讀,只翻閱十餘篇。卓識遠見,玄思妙聞,正如山陰道上,接應不暇。空谷足音,為年來一大快事。先生之書厚我實多,談善本一篇,持論精辟,欽佩之至。周總理生前指示編輯《全國善本古籍總目》是一件大事。但善本界說仍未確定。編委會所定「收錄範圍」,先生想已見過,畫乾隆以前和辛亥革命以前兩條界線,似不甚妥。當民國初年董康、吳昌綬刻印之書,紙精墨良,比之明代書帕本要高萬倍,亦將不能收入目錄矣。《總目》審定之後,保護和傳播就應提到議程上來。傳播不外影印和排版。影印亦保護之一種方法。我國印刷水平甚低,比之歐洲德國、亞洲日本相差遠甚,必須努力提高質量,方能負此重任。日本影印《東京夢華錄》,先生猶以為尚有待改進之外,則所懸標準更高矣。「文化大革命」以前,我和徐森玉、趙萬里二公曾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建議影印善本古書。提案如石投海,杳無消息。解放前,商務印書館影印古書不下千餘種,奈何我社會主義國家對於傳播、保護祖國文化反不如一私人企業?每念及此,不禁慨然!我對版畫是門外漢,讀《晚明的版畫》一文,所得良多。惜書首影印之頁黑白不甚分明,是美中不足耳。尊稱不敢當,幸勿再施,如引為同好則幸甚。
這裡說的《全國善本古籍總目》指《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此目主編顧廷龍,副主編冀淑英、潘天禎,顧問周叔弢、趙萬里、潘景鄭。編纂工作始於1978年,至1995年告竣,歷時17年。分經、史、子、集、叢五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是一部全面反映我國各省、市、縣公共圖書館、博物館、文管會、文獻館、高等院校、中國科學院及所屬各研究所,其他科研單位等藏書機構,現存古籍善本情況的大型綜合聯合目錄,代表當代古籍編目水平。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委會所定「收錄範圍」,畫乾隆以前和辛亥革命以前兩條界線,似不甚妥。當民國初年董康、吳昌綬刻印之書,紙精墨良,比之明代書帕本要高萬倍,亦將不能收入目錄矣。《總目》審定之後,保護和傳播就應提到議程上來。傳播不外影印和排版。影印亦保護之一種方法。我國印刷水平甚低,比之歐洲德國、亞洲日本相差遠甚,必須努力提高質量,方能負此重任。「文化大革命」以前,弢翁和徐森玉、趙萬里二公曾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建議影印善本古書。提案如石投海,杳無消息。
據此可知,弢翁提出古籍再生性保護的想法,早就走在了世人前列。
例3:
一九八二年 弢翁九十二歲。
同年八月二十一日,致黃裳書,談自己「藏書五好」之論,告所刻《十經齋遺集》及《屈原賦注》兩書印版一並毀於十年浩劫,並告趙萬里生前擬編《北京圖書館捐書之家目錄》及冀淑英編《自莊嚴堪善本書目》等事。
事見弢翁致黃裳書:
連奉兩書,誦悉一切。大文所述,是僕藏書五好之論,當時頗為儕輩所稱賞。謝剛主先生在某筆記中曾論及之。僕嘗自稱我藏書不讀書,何異聲色犬馬之好,五好之論,實為自供。《十經齋遺集》乃據勞玉初先生家所藏稿本校刻。勞、沈兩家前輩有姻聯,故稿藏勞家。書板已與《屈賦注》同毀於十年浩劫,印書不多,傳世較稀。趙斐雲先生生前擬(將)北京圖書館捐書之家各編一目。略仿書畫錄之例,詳錄題跋印章,加以考證,並附書影,正與先生之見暗合,未幾亂作不果。最近冀淑英據手中已有之材料編成《自莊嚴堪善本書目》一卷,不知何日方可付印也。拉雜書此,不盡欲言。
由以上可知,弢翁刊刻的《十經齋遺集》和《屈原賦注》二書印版,毀於文革期間。趙斐雲先生生前擬(將)北京圖書館捐書之家各編一目。略仿書畫錄之例,詳錄題跋印章,加以考證,並附書影。冀淑英編成的《自莊嚴堪善本書目》,應該是繼承了趙萬里先生的遺志而成的第一部捐書目錄。近年,國家圖書館編印《自莊嚴堪善本書影》,應該是繼承了趙萬里先生的遺志而成的第一部捐書影印本書目。
在這裡,我建議國圖同仁繼續為之,將捐書大家,依次編制捐書目錄和書影,將會不斷取得重要成果。我們翹首盼之。
本文原刊汲古求新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