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雜筆之五-清代敬避御名述略
清史雜筆之五-清代敬避御名述略
月三
滿洲人在入關以前,文化程度不高,人名的用字及譯漢都不講求,對部族首長的名字也也未見有敬避的禮俗。入關以後,一方面因為作了中國的主人,再則也為了愛慕中華的文化,於是開始注重敬避御名的這一古禮。
《清 皇室四譜》卷一〈列帝〉條說:「順治十八年正月,世祖大漸,為帝(按指聖祖康熙)特定漢字御名,……清之避御名,自此始。」清聖祖的名字叫玄燁,所以凡是 「玄」字「燁」字,在當時都設法改避。例如京城裏著名的「玄武門」改成「神武門」,《後漢書》的作者「范燁」也改用他的別號,稱他為「范蔚宗」了,甚至到 乾隆初期,鄂爾泰等發現內閣大庫中「舊滿洲檔」的時候,在裝裱編號的用字上,還只敢編成「天、地、……黃、宇、宙、洪、荒…」等等的,「玄」字仍須敬避。 雍正期間,因為皇帝的名字叫「胤禎」,不但一般人如王世禎改為「王世正」,張胤佳改成「張允佳」,就連皇帝的同輩兄弟如胤襈、胤禟、胤祉、胤祥……等的名 上一字也由「胤」字改成「允」字,可見敬避御名的禮節到這時更講究了。清高宗的御名叫弘曆,他即位以後,同輩兄弟也奏請改名。雖然他一再的說他們弟兄的名 字多由祖父聖祖所定,改更了「於心實有未安」,但是做大臣的為了「以明敬悃」,再三堅請,因此這項「儀文末節」還是實行了。結果高宗叫大家把「弘」字「少 寫一點」,「曆」字則將「中間『禾』字書為『木』字」。然而大臣們並沒有照他的意思做,大家還是取用另外的字來代替。像「時憲曆」改稱「時憲書」,陳弘謀 改名「陳宏謀」,甚至於明孝宗的年號也由「弘治」改成「宏治」了。敬避御名既然如此講究,呈請改名的人當然就有很多了,一時因此而發生的困擾也可以想見。 清高宗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曾經作了一次重大的改進計畫。他認為名諱是古禮,當然不能不遵行,但是「與其改眾人之名,以避一人之名,莫若改一人之名,使眾無 可避,較為妥善。」所以他主張後世帝王命名,應該用些不常用的字,這樣一般人就很少用到而不須改避了。由於這一決定,我們看到清仁宗的名字由「永琰」字改 作「顒琰」,清宣宗的名字由「綿寧」改成「旻寧」,因為「永」字為「世所習用」,而「綿」字則是「民生衣被常稱」。至於清末帝王如文宗用「詝」 字、德宗用「湉」字等等,相信都是基於這一方面的原因。不但如此,後世帝王御名敬避的方式也有了一些改變,嘉道以後,帝王御名的上一字「仍舊書寫,無庸改 避」,下一字須用改寫或缺筆來迴避,至於採取何種方式則由皇帝自己欽定。像清宣宗的「寧」字最初改為「寕」,後來又改作「甯」字。文宗奕詝的「詝」則用缺筆成「詝」。穆宗載淳的「淳」字改寫為「醕」。德宗的「湉」字則又規定缺寫最後一筆就算做到了敬避。總之,自從乾隆時期改進了以後,清代後世帝王御名敬避的情形雨前朝略有不同。
皇家既是如此注重御名的改避,一般臣民當然都小心翼翼的遵行了,不但不敢誤犯制度,甚至還有不少人因為過份仔細而弄出笑話來的。例如乾隆三十四年,有個內閣 的官員在票籤內把「宏」字也缺寫了最後一點,實在事屬過份,因為高宗的名字是弘曆,用「宏」字已經就改避了,根本不需再缺寫的。難怪清高宗說:「『宏』字 已屬避寫,即於本字無涉。若因字異音同,亦行缺筆,輾轉相似,必至八紘等字,概從此例,勢將無所底止,復成何字體耶?」嘉慶五年,又有一個科甲出身的道員 祝雲棟,他在奏章中「於『永』字缺寫末一筆,竟不成字。」按仁宗御名已由「永琰」改為「顒琰」,「永」字根本無須改避,所以這位祝道員被仁宗申斥了一頓, 並把它的原褶擲還。穆宗同治的名字叫載淳,根據諭旨規定「載」字不須迴避,「淳」字寫為「醕」,可是臣工奏章和各項考試詩文之中,多把「享」字偏旁的字盡寫作「亯」,逼得皇帝又下詔通諭天下,重述迴避的辦法。光緒四年,廣西千總潘奕勳請求改名承勳,德宗不允所請,諭令說:「『奕』字係輩份字,嗣後仍應無庸避用。」這些都是過份小心的例證。
然 而在清代也有因為不小心而誤犯御名獲罪的,雖然刑部的法章只說犯諱的人「杖八十」或「笞四時」等等的,但在文網嚴密的康雍乾諸朝,干犯御名的人通常都比照 大逆緣坐軍處置。如莊廷鑨的《明史輯略》中因為直書建州都督名字而殺戮了七十多人(一說二百二十一人)。彭家屏在乾隆時書寫御名沒有缺筆,被認為大逆不 道,令自盡,「以為人臣之負恩狂悖者戒」。王錫侯編的《字貫》中因為開列了御名而使高宗「髪指」,為了「申國法而快人心」,王氏被比照大逆律處決了。可憐 的還是河南祥符案的裱糊匠劉我,他因為刷印《聖諱實錄》一書牟利而觸犯的刑章。其實《聖諱實錄》原是科場應用的書,內容本無任何問題,可是劉我等在刷印的 時候把「御名各依本字正體寫刻」的罪名,被處以「斬立決」了。
總之,帝王御名要敬避的這一禮節,原非滿洲舊友文化,但是清代帝王自講求注重以來,他們實行的徹底,比起任何朝代的君王來,似乎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文原刊1970年3月20日星期五《中央日報》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