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鉛相依,殆同性命—傅增湘校勘通典述略

丹鉛相依,殆同性命—傅增湘校勘通典述略

劉毅超

傅增湘(1872-1949)是民國時期享有盛譽的藏書家、學者,在平津一帶與李盛鐸、周叔弢鼎足而三。據傅熹年先生統計,傅增湘生平藏書二十萬卷,其中「用善本手自校勘的約一萬六千卷」[1]。在他漫長的校書生涯中,對《通典》的校勘可謂成果豐碩,卻又歷經波折,值得深入研究。關於傅增湘與宋本《通典》,前賢已從不同方面加以探討。最值得參考的自然是傅增湘本人的《校宋本通典跋》[2],他在跋中回顧了得書經過及校勘歷程,指出了明本脫漏之嚴重。玉井是博、仁井田陞、尾崎康等學者著重探討傅增湘舊藏宋本《通典》的校勘價值[3],韓昇先生梳理了傅增湘舊藏宋本《通典》的來源、年代、校勘及流散,鈎沈出傅增湘東游日本,親訪宮內廳書陵部藏宋本《通典》的來龍去脈,詳細評述了日本學者關於《通典》版本的研究成果[4]。孫靖考察了傅增湘對自藏《通典》斷代的差異及成因[5]。以上研究豐富了我們對於傅增湘校勘《通典》的認識,但對傅增湘校勘《通典》的具體經過、學術價值及干擾因素等方面關注較少。筆者擬在前賢的基礎上,對此加以補充。


一、傅增湘對《通典》的校勘

(一)底本及校本的選擇

傅增湘以「手校宋元八千卷」而聞名,遇宋即校。他於庚申年(1920)夏獲得寶應劉啓瑞家藏宋本《通典》,手中有了堅實可靠的版本依據,隨即開始了對《通典》的校勘。傅增湘選取的底本為明刻本,每半葉十行,行二十三字,白口,四周雙邊。共二百卷,四十冊。今藏國家圖書館,善本書號為00096。傅增湘曾撰《校宋本通典跋》,認為此書為「嘉靖戊戌方獻夫本」[6]。傅增湘選取的校本,為一補配本。《藏園群書題記》表述為「北宋本」配「宋翻殘本」[7],《藏園群書經眼錄》表述為「宋紹興刊本,配元元統三年重修本」[8]。原書為寶應劉啓瑞家藏宋本《通典》,為傅增湘庚申年夏「游黃山雁蕩,歸途迂道維揚」時所得[9](圖1)。傅增湘考察其遞藏,認為「此書先藏於薛氏,繼歸明晉府,後庋內閣大庫,光宣之交流入私家」[10]。此處的私家,即是劉啓瑞。劉啓瑞,字翰臣,江蘇寶應人,光緒甲辰科進士,累官內閣中書、侍讀學士。宣統初,張之洞委其董理內閣大庫所藏檔案,劉氏遂將包括宋本《通典》在內的諸多大庫舊藏攬入私囊。此書共二十八冊,一百四十卷。每半葉十四行[11],行二十六字。蝴蝶裝。尾崎康先生認為此部分為南宋前期所修[12]。補配部分行款與原書略同,共七冊三十三卷[13]。尾崎康先生認為此部分為南宋前期、中期及元代遞修[14]。傅增湘舊藏的這部補配過的宋本《通典》,經田中慶太郎流入日本,今藏天理圖書館[15]。 

圖1 傅增湘舊藏宋本《通典》 (圖片來源:《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別卷)

(二)校勘方法與符號運用

傅增湘校書以對校為主,對於《通典》的校勘也不例外。對校是古已有之的校勘方法,也稱為「死校」,在清代甚為流行。毛氏父子、黃丕烈、顧千里等校勘名家,均以對校法校勘過大量典籍。受此風氣影響,傅增湘以明本為底本,宋本為校本,用朱筆將二者相異之處直接寫在底本之上。對校法具有保存古本原貌的優勢,但缺點在於工程浩大,瑣碎異常。為了提升校書的效率,傅增湘校勘《通典》時,運用了大量的校勘符號與簡便方法,筆者結合傅增湘所撰《通典校勘記》,將主要類型總結如下: 

A某字明本無而宋本有,則在明本相應位置畫一「乀」符號,於右側補寫該字。如明本卷十七第十四葉「不達其意而酌其三公」,宋本「其」字下有「文」字。傅增湘在明本「其」字與「三」字之間畫一「」符號,並在符號右側補寫「文」字。如圖2所示:

圖2 補字

B某字明本有而宋本無,字數少時,用小圓圈「○」符號點在明本對應字的中心位置;字數多時,用「𠃊𠃍」符號標明起訖。如明本卷四第三葉「璆玉名鏤剛鐵也」,宋本無「也」字。傅增湘遂在明本「也」字中心位置點上「○」符號。如圖3所示:

圖3 刪字

又如明本卷三十一第一葉「王侯」,宋本無此二字。傅增湘用「𠃊𠃍」符號將「王侯」二字圈出。如圖4所示:

圖4 刪字

C某字明本作甲,而宋本作乙,則在明本甲字處塗抹筆畫,改寫成乙字。如明本卷四第二葉「三國當致貢之」,宋本「當」字作「常」,傅增湘遂直接將「當」字下半部分「田」改寫成「巾」。如圖5所示: 

圖5 改字

有時各字間距緊密而無處落筆,或者筆畫構件不易塗改,則在甲字旁另寫一乙字。如明本卷六第二葉「其雜匠及募士」,宋本「募」作「幕」。傅增湘遂直接在「募」字旁另寫一「幕」字。如圖6所示:

圖6 改字

D某字明本作甲乙,宋本作乙甲,則用類似「己」字形的符號,表示此處有倒乙。如明本卷四第四葉「若今宗室」,宋本「宗室」作「室宗」。傅增湘用「己」字形的倒乙符號加以標識。如圖7所示:

圖7 倒乙

按「己」字形的倒乙符號古已有之。南宋人方嵩卿就已經運用「己」字形的倒乙符號校勘韓愈的文集。他在《韓集舉正》中羅列了四種校勘符號,最後一種「殽次當乙」即用「己」字形符號表示[16]。

E某字宋本殘泐或漫漶不清,則沿明本對應字邊緣描畫一圈,表示宋本此字殘缺。如明本卷六第一葉「租損六分以上免」,宋本「分」字殘缺,傅增湘沿「分」字邊緣描畫一圈,模仿水漬洇染的痕跡,表示宋本此處殘缺,十分醒目。如圖8所示: 

圖8 殘泐

(三)校勘記的撰寫

以上,筆者簡單歸納了傅增湘校勘《通典》時所用的校勘符號及簡便方法。這些符號的使用,雖然提升了校書的效率,但還不能完全體現校勘者的個人意圖。作為一個完整的校勘過程,校勘記的形成才是校勘的最終結果。傅增湘自然充分認識到了校勘記的重要性,《藏園群書經眼錄》雲「其詳擬別為校記,臚列異詞,是亦治史者之一助也」[17]。但校勘記整理起來非常複雜,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一時片刻恐難完成。故《校宋本通典跋》又云「考其異同,勒為校記,文字繁重,或俟諸異日耳」[18]。傅增湘校書數量雖多,成型的校勘記卻甚少。幸運的是,傅增湘校勘《通典》雖然前後延宕九年,但《校勘記》最終得以整理成書。國家圖書館藏有民國二十七年(1938)傅增湘《通典校勘記》抄本,書號為9407。此書後由賈貴榮輯入《九通拾補》,影印出版[19]。筆者即以此影印本為依據,從格式及內容兩方面,對《通典校勘記》略作分析。

格式。《通典校勘記》以卷次為序,在一卷之下,先以雙行小字標注異同之處的位置,即位於某葉某行。再以單行大字謄錄明本正文。最後以雙行小字交待宋本情況。若出現文字異同,一般寫作「宋本某字作某字」或「宋本作某字」;若宋本有溢出於明本的文字,則曰「宋本某字上\下有某字」;若明本有溢出於宋本的文字,則曰「宋本無某字」或「宋本無」;若宋本某字殘缺,則曰「宋本某字殘缺」。此外,如文字模糊、側注、小注、節目、空格、提行等特殊情況,也均在校勘記中予以交待,基本能夠提煉、歸納出兩個本子的主要異同。    

內容。校勘一般包括「考異同」「定是非」及「釐篇章」等三方面的內容,校勘記作為校勘活動的最終成果,自然也應當囊括這三類內容。傅增湘所撰《通典校勘記》,以「考異同」最多,「定是非」次之,「釐篇章」則甚少。這樣的比例安排,與傅增湘採用的「對校法」及《通典》本身的特點有關。筆者以「定是非」為例,試對校勘記的內容略作分析。作為反映校勘水準的重要指標,「定是非」一類的校記,在整部《通典校勘記》中所佔比重雖然不大,但類型多樣。大致可分為以下四類:

糾正訛文。如卷一百五十二「留其將何澹之郭銓郭昶之守湓口,宋武將何無忌等次桑落州」,傅校雲「宋本作‘留其好何澹之郭銓郭昶之守湓口,宋武將何無忌等人桑落州’,按‘人’當是‘入’字」[20]。卷一百七十一「以魏近鎮守」,傅校雲「‘魏近’二字,宋本明本均同(按當是魏延)」[21]。按點校本《通典》未出校記而逕錄作「魏延」[22],或是參考傅校本。

增補脫文。傅增湘校《通典》時,若脫文較少,則逕補於旁。若脫漏嚴重,則補於別紙,並在明本天頭處以眉批的形式加以說明,以便將來匯總。如卷九十四存在多處較為嚴重的脫漏,傅增湘在對應位置的天頭處題寫「此前二十行宋本多注文,補錄於別紙」「以上別鈔補注於別紙」等眉批。「問故又哭盡哀」一句,傅校雲「宋本作‘問故哭盡哀’,且此下有注文為明本所無,補抄如下:親父母也以哭答使者,驚怚之哀,無辭也。問親喪所由也,雖非父母,聞喪而哭,其禮皆然也。[23]」「親父」至「然也」共35字,為明本所脫漏。傅增湘校勘此卷,事在丁卯(1927)十月。直到戊辰(1928)冬至,他總結校勘《通典》的始末,還忍不住提出卷九十四,《校宋本通典跋》曰:「尤異者,第九十四卷中前二十行,宋本行間有小注凡十五處,通三百一十一字,而明本皆失去,未審其傳刻源出何本也。[24]」可知此卷脫漏多達十五處,脫字多達三百餘,這給傅增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刪除衍文。如卷一百二十一「授刺史刺史受幣」,傅校雲「宋本‘刺史’二字不重復」[25]。卷一百二十六「通典卷第一百二十六終」,傅校雲「宋本無‘終’字」[26]。卷一百六十五「則人淳然而質樸」,傅校雲「宋本‘淳’字重」[27]。卷一百六十九,「於事為誤者,其文則輕」,傅校雲「宋本‘誤’字重」[28]。 

乙正錯簡。如卷十七有前後相連的兩處錯簡。第一處「請授中縣尉之類」,傅校雲「宋本‘類’下有‘判入第三等及蔭高授上尉之類’,明本誤入下文第七行中」[29],第二處「兩經出身授上縣尉之類」,傅校雲「宋本‘類’字下有‘判入第三等及蔭高用緊縣尉之類’」[30]。點校本《通典》的處理方式也與傅校相合[31]。

對於存疑之處,傅增湘則謹慎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如卷八十八,「周制為人後者至(注)如親子也」,傅校雲「宋本此節在前節,以明據庶子言之也之末(案似誤)。[32]」卷九十六「亦何居而不服,庶子若先受重承事」,傅校雲「宋本作‘亦有居而不服,庶子若先受重可傳,亦何居而不服,庶子若先受重承事’(按所多十四字疑復出)」[33]。卷一百六「諸太子廟並為中祀」,傅校云「宋本作大字正文(按似誤)」[34]。

當然,傅增湘也偶有判斷失誤之處,如卷五十四「鄭玄注尚書云:每歸用特者,明每一岳即歸也。如尚書、王制之文,所以不一岳之後而云歸者,因明四岳禮同,使其文相次,是以終巡狩之後乃始云歸耳」,傅校雲「宋本此注在下文第二葉上二行小注‘天道之備數’下,今本誤接於此」[35]。他認為明本存在錯簡,應以宋本為是。點校本《通典》沒有採納傅校本的意見,其校勘記云:「自‘鄭玄注尚書云’至此共五十九字,北宋本、傅校本、明抄本置之於下文注中崔靈恩云‘取歲星一周天道之備數’一語之後,非。[36]」按明本此處注文為對「歸,格於藝祖,用特」的註解,主要是疏釋「歸」,文義連貫無礙;若置於「天道之備數」之下,即成為「周制,十二年一巡狩」的注文,於義未當。故明本此處無誤,而是宋本出現了錯簡。傅增湘誤信宋本,蓋智者千慮之一失,無足深怪。


二、傅增湘校勘《通典》的學術價值

(一)保存宋本原貌

傅增湘校勘《通典》主要使用的是對校法。對校法的優劣,前人已有清醒的認識。葉德輝《藏書十約》云「書不校勘,不如不讀。……今試言其法:曰死校、曰活校。死校者,據此本以校彼本,一行幾字,鈎乙如其書,一點一畫,照錄而不改,雖有誤字,必存原本,顧千里廣圻、黃蕘圃丕烈所刻之書是也」[37]。陳垣先生指出「此法最簡便,最穩當,純屬機械法。其主旨在校錄異同,不校是非。故其短處在不負責任,雖祖本或別本有訛,亦照式錄之;而其長處則在不參己見,得此校本,可知祖本或別本之本來面目」[38]。可見對校法雖然有「校錄異同,不校是非」的劣勢,但優長也極為明顯,可以避免校勘者的臆改,得以保存古本的原貌。傅增湘校勘《通典》時,對於宋本的異文、俗字、格式等要素,都原樣照錄,最大限度的保留了宋本的原貌。以下分類略述。

異文。傅增湘自稱「改訂者殆逾萬字」,在這上萬字的異同中,包括明本誤而宋本不誤,二者均可通,明本不誤而宋本誤這三種類型。第一種類型具有糾謬補正的功能,歷來受到學者重視。傅增湘據宋本校出大量明本的訛誤,其價值已被學界充分肯定,此不贅述。第二種類型雖不能糾謬補正,卻有助於豐富對版本衍變的認識。故前二種類型的異文,往往出現在各類點校本古籍的校勘記中。第三種類型的異文,屬於底本不誤而校本誤,按現代通行的校勘方法,此類異文沒有必要寫入校勘記中。如點校本《通典》以浙江書局本為底本,其《校勘凡例》云「凡局本不誤,他本誤者,一般不出校記」[39]。傅增湘校出的異文,卻有不少屬於宋本誤而明本不誤。作為清季民初的學者,他承襲了清人遺風,如此處理並無問題。

在客觀效果上,傅增湘保留宋本的「訛誤」,更加有利於學術研究。試舉一例言之,如明本卷二十五「載初元年」,傅校云「宋本‘載初’作‘戴初’」[40]。按載初為武周年號,明本不誤而宋本誤。卷四十二「少昊載時以象天」,傅校云「宋本‘載’作‘戴’」[41]。按「載時象天」典出《史記•五帝本紀》,宋本此處誤「載」為「戴」。卷一百五十四「弘遂大戰移日,赤眉佯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傅校云「宋本‘載’作‘戴’」[42]。顯然以車載土於義為長。可見宋本誤「載」為「戴」較為常見,並非孤例。但亦有明本誤「戴」為「載」而宋本不誤之時。如明本卷一百六十七「不與二祖同載天日」,傅校云「宋本‘載’作‘戴’」[43]。顯然宋本義長,點校本《通典》即作「戴」。若依現代通行的校勘方法,因為底本不誤,宋本誤「載」為「戴」的「錯誤」似乎不會寫入校勘記中。但我們仔細分析上述四個例子,似乎可以發現,「載」「戴」相亂是一個普遍現象。不僅存在誤「載」為「戴」,也存在誤「戴」為「載」。應如何解釋此類現象呢?楊樹達先生認為古時兩字通用,並舉出先秦典籍中的若干例證:「戴與載古恆通用,《左傳•隱公十年》經:宋人蔡人衛人伐戴,《穀梁經》作載。《禮記•月令》‘戴勝’,《釋文》戴本作載。又《郊特牲》‘戴冕躁’,《釋文》載本亦作戴。《荀子•解蔽》篇云‘唐鞅蔽於欲權而逐載子’,楊注云:載讀為戴。《列子•黃帝》篇章載,《釋文》云:一本作章戴。《詩•絲衣》載弁俅俅,《爾雅•釋言》注引作戴。此皆二字通用之證也。[44]」敦煌遺書中也有二者相亂的例子,如P.2661+3735《爾雅注》「錯革鳥曰旟」注文「即《禮記》所雲戴鴻及戴鳴鳶也」[45],《十三經註疏》本前一「戴」字作「載」,且無後一「戴」字。周祖謨先生認為此注文典出《禮記•曲禮》「前有塵埃,則載鳴鳶;前有車騎,則載飛鴻」,並指出「載戴唐以前寫本多混」[46]。可見古人經常混同使用「載」「戴」二字,在先秦典籍和敦煌遺書中,尚能找到不少例證。故在《通典》形成的時代,「載」「戴」相亂本不屬於重大的錯誤,甚至可以說是唐人的用字習慣。易言之,宋本《通典》屢屢出現的載戴相亂,正是其時代性的鮮明反映。 

俗字。在寫本時代,俗字的使用極為普遍。五代以降,雖然印刷術不斷普及,刻本大量流通,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規範文字的作用,但仍常見俗字的身影。相較於民間流行的俗文學作品,作為內容嚴肅的典志體史書,《通典》的用字理應更加嚴謹。從明本《通典》來看,似乎的確如此。但細繹傅校,可知宋本《通典》仍有若干俗字留存。如明本卷五第六葉「畝一斗」,傅校云「宋本‘鬥’作‘㪷’」[47]。按「㪷」為「鬥」之俗字,在寫本時代極為常見,敦煌遺書所在多有。如法藏敦煌遺書P.3833《王梵志詩》「生時不須歌,死時不須哭,天地捉秤量,鬼神用鬥斛」,「鬥」字即寫作「㪷」。明本卷八第八葉「猶無厭足」,傅校云「宋本‘厭’作‘猒’」[48]。按「猒」為「厭」之俗字,P.2160《摩訶摩耶經》「亦宜自應,厭離諸苦」,「厭」字即寫作「猒」。卷二十七第十四葉「主船官也」,傅校云「宋本‘主舡官也’」[49]。卷二十七第十四葉「主天下水軍舟船器械」,傅校云「宋本‘舟船’作‘舟舩’,下同」[50]。按「船」字寫作「舡」或「舩」,是寫本時代的常見現象,如俄藏敦煌遺書Ф96《雙恩記》:「善友船舫沈」「久諳船舫由(猶)為可」,「船」字均寫作「舡」。又英藏敦煌遺書S.1722《兔園策府》:「地陣籠山,天船蓋海」,「船」字寫作「舩」。黃徵先生認為「蓋‘船’字先草作‘舩’,方口變尖口也;再草作‘舡’,連筆速寫也」[51]。宋本《通典》中俗字的應用還有不少,此不贅述。宋本《通典》保留了不少寫本時代的用字特徵,是寫本時代向印本時代過渡的真實寫照。傅增湘的校勘成果,無疑為後人準確地提煉宋本《通典》中留存的俗字,提供了便捷的途徑。 

格式。傅增湘校勘《通典》,對於宋本的格式也非常注意,尤其是正文與注文的區分。如明本卷十二第七葉小注「之事為此」,傅校云「宋本‘之事’二字作正文,並無小注」[52]。卷一百五第十葉小注「上利下利」,傅校云「宋本此四字作正文」[53]。卷一百二十四第十一葉正文「鑾駕出宮如前讀令儀」,傅校云「宋本此九字作雙行側注」[54]。同卷第十三葉正文「鑾駕還宮如前讀令儀」,傅校云「宋本此九字作雙行小注」[55]。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不再枚舉。

傅增湘重視正文、注文的區分,有其時代背景。注文闌入正文,導致文義不通,是古書常見的現象,清代學者長於校勘,對此類錯誤也有較為系統的總結。清人王念孫在《讀書雜誌•淮南內篇》中總結了六十二例具有規律性的古書「致誤之由」,其中便有「正文誤入注者」「注文誤入正文者」[56]。對《水經注》的校勘,是清人區分「經」「注」的典型案例。全祖望、趙一清、戴震、楊守敬等知名學者,均對釐清《水經注》淆亂錯雜的注文做出了貢獻。繼承了清代學術傳統的傅增湘,也多少會受此風氣影響。值得注意的是,傅增湘與楊守敬交誼匪淺,《宋刊殘本水經注書後》云「憶辛壬之交,晤楊君惺吾於海上。其時君方撰《水經疏》,為言研治此書歷四十年,窮搜各本以供參證,獨以未睹宋刻為畢生憾事。余語君曰,此書宋刻之絕跡於世固已久矣,設一旦宋刻出世,吾恐經注之混淆、文字之訛奪,仍不能免,未必遂優於黃、吳諸本也。洎余獲此書,而君已久謝賓客,不得相與賞異析奇,一慰其平生之願,思之愴然。[57]」可見傅、楊不但交誼深厚,而且傅增湘對於「經注混淆」一類現象本就時時記掛在心。面對明本《通典》不時出現的「經注混淆」,傅增湘校書時自然要重點關注,乃至巨細無遺了。

此外還有若干格式方面的異同,也在傅增湘的校勘記中有所體現。如提行:卷十三傅校云:「‘通典卷第十三’,宋本此下即選舉一,子目不另分行」[58]。卷一百十「伊耆氏祝文至有憑宜慶」,傅校云「宋本自‘伊耆氏祝文’起接於第十六葉上第一行‘祝版燔於齋所’,下不另提行」[59]。空格:卷一百三十四「子為父」,傅校云「宋本‘子’字上空一格」[60]。同卷「嫡孫為祖」,傅校云「宋本‘嫡’字上空一格」[61]。同卷「為人後者」,傅校雲「宋本‘為’字上空一格」[62]。分層:卷十五傅校云:「‘武太后’,宋本‘武’字上有大圈」[63]。此大圈表示朝代的區分,起到劃分層次的作用。

以上筆者從異文、俗字、格式三個角度,分析了傅增湘的校勘,如何能夠準確地保存宋本的原貌。要之,宋代是寫本與印本並存的時代,宋本《通典》雖然是印本,但也會繼承寫本時代的諸多特徵。傅增湘以對校法校勘《通典》,並以校勘記的形式,不憚煩瑣地將宋本、明本的異同詳細羅列,鈎沈出大同之中的小異,才使得印本中隱藏的若干寫本時代的特徵得以浮現,便於學者取用。傅增湘校勘《通典》,忠實於宋本原貌,乃至於一個空格也不放過,從這個角度來說,傅增湘的校勘,具有化身千百的作用。假設宋本《通典》沒有流入日本,而是毀於兵燹,後人即便讀其校勘記,也能遙想宋本風采。不僅如此,傅增湘的校勘,對於保存明本的原貌也大有裨益,如明本卷八十二「夫禮有仰引而違□□」,傅校雲「宋本‘違’字下為‘情者’二字,明本此字不清」[64]。據此即可得知明本此處字跡漫漶。 

(二)為點校本提供版本依據

作為名家校勘本,傅校本《通典》的校勘價值已經得到後世學者的重視。由王文錦、王永興等先生點校的《通典》,即以傅校本作為主要的校本。據《點校前言》及《點校凡例》可知,點校者以浙江書局本為底本,版本校以日本影印北宋本,傅增湘校南宋本為主,通校明嘉靖無刊記本、清武英殿本,以宋刻元遞修本、明人抄宋本、明王德溢吳鵬刻本參校。值得注意的是,明抄本亦是照宋本而抄錄,點校者卻沒有將其與北宋本、傅校本並列,而是將其作為較為次要的參校本。傅校本雖然不是南宋原本,點校者卻將其與北宋本並列,作為重要的版本依據。這一方面與明抄本「抄得潦草,缺文也多」有關[65],另一方面也與明人好妄改古書有關,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傅校本能夠忠實地保存宋本原貌。故點校本《通典》將傅校本作為重要的校本。點校本《通典》多次以傅校本作為校改的版本依據,據筆者統計,計有289條校勘記徵引了傅校本。徵引傅校本可分為兩種情況。

A傅校本與其他校本共同作為校改依據。如卷九十小注「鄭玄曰:築宮廟於家之門外」,校勘記云「築宮廟於家之門外,‘之門’原作‘門之’,據北宋本、傅校本、明抄本、明刻本乙。[66]」此類事例甚多,茲不贅述。

B傅校本獨自作為校改依據。此類事例雖然較少,但能充分反映傅校本獨特的版本、校勘價值,因此更為重要。茲略述如下:

a據傅校本正訛字。如卷十「五十萬斛乃經三年。臣聞鄭、白之渠,遠引淮海之粟,泝流數千,週年乃得一至,猶稱國有儲糧,人用安樂。求於□□山在今平涼郡高平縣,今筓頭山」,校勘記云「筓頭山‘筓’原作‘算’,據傅校本改。」[67]

b據傅校本補脫字。如卷二十二「齊左右僕射行則分道,左僕射領殿中、主客二曹,掌諸曹郊廟園陵」校勘記云「掌諸曹郊廟園陵,原脫‘掌’,據傅校本補。」[68]    

c據傅校本刪衍字。如卷四十六「諸侯百畝於東郊。」校勘記云「諸侯百畝於東郊,原‘畝’下衍‘謂借’,據傅校本刪。」[69]

由以上數例,可見傅校本獨自作為校改依據時,依然能涵蓋改字、補字、刪字等主要的校勘問題,反映出傅校本校勘價值的全面性。傅增湘舊藏宋本《通典》,作為世所罕見的較為完整的南宋本《通典》,其本身的版本價值自不待言,但「書非校不能讀也」,不通過細密的校勘,便難以準確把握其價值。傅增湘在全面校勘的基礎上,臚列了足夠豐富的異文,使其校本眉目清晰,重點突出,為後人點校《通典》節約了時間,提供了版本依據。

(三)推動日本的《通典》研究

傅增湘校勘《通典》,具有國際影響,推動了日本學者對《通典》的深入研究。1930年,內藤湖南的弟子,日本學者玉井是博逗留北平,並拜訪傅增湘,獲准抄錄《通典》的校語。玉井是博回國後,利用抄錄而來的校語,排比異同,撰寫文章,並不時尋求機會,廣為介紹傅增湘的校勘事業[70]。昭和八年(1933)六月,玉井是博在「支那學」大會上發表了此成果,後經修改,在《支那學》上發表《論宋刊本〈大唐六典〉與〈通典〉》一文[71]。「與學界不少的興奮」[72]。該文辟有專節,以「江安傅氏的校宋本通典」為題,概述了傅增湘校勘《通典》的始末,並回憶了獲允抄錄傅氏校記的經過。玉井是博此文將傅增湘舊藏南宋本、無刊記明本及清代武英殿本《通典》作了對比研究,進一步揭示了宋本的校勘價值。此後,仁井田陞、尾崎康等著名學者,都投身於《通典》版本的研究。仁井田陞1935年發表《通典刻本私考》[73],也辟有專節「傅氏校本《通典》及玉井學士《通典》刻本之研究」,與傅增湘及玉井是博對話,提出了若干商榷意見。仁井田陞對傅增湘的校勘事業極為佩服,他說「傅增湘氏藏有宋本《通典》,又費九年之久,校勘明刻本《通典》,此對學術界上頗有貢獻之處,彼經幾許苦心繼續研究,余對之極為敬服。[74]」《支那學》與《東洋學報》均是彼時日本東洋史領域的一流刊物,在不長的時間內,接連有《通典》版本研究的文章面世,可見由於傅增湘的校記傳入日本,激發了日本學者的研究興趣,掀起了《通典》研究的小小高潮。尾崎康是《通典》版本研究的集大成者。他對《通典》的研究,可參韓昇先生《杜佑及其名著〈通典〉》的相關介紹[75],此不贅述。尾崎康也同樣高度評價傅增湘的校勘事業,認為是「何等有益於社會的事業」[76]。要而言之,雖然日本宮內廳書陵部亦藏有宋本《通典》,但《通典》研究在日本的持續推進,卻與傅增湘校記的輸入密不可分。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學者的《通典》研究,很快便譯介到了中國。兩年後的1937年7月,《史學消息》便刊載了江順成譯《通典版本考》[77]。此文即是仁井田陞《通典刻本私考》的中譯本。《史學消息》是燕京大學歷史系主辦的一份學生刊物,旨在「與國內外史學界溝通消息、提倡歷史研究興趣、介紹史學研究成績、聯絡會員感情、供本系同學練習編輯之用。[78]」譯介日本「支那學」論文,是此刊的內容之一。刊載《通典版本考》的這一期為「翻譯特刊」,僅刊載兩篇論文,另一篇是白鳥庫吉著,劉選民譯《可汗可敦名號考》[79]。白鳥庫吉是日本東洋史的權威,而彼時仁井田陞只是33歲的青年學者,但北平文史專業的學生卻未必不知曉此人。1935年2月,名譟一時的《食貨》半月刊便刊載了仁井田陞著,汪兼山譯《唐宋之家族同產及遺囑法》一文[80]。1930年代的《食貨》半月刊,在文史專業的青年學子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影響,甚至成為上海大夏大學「最風行之讀物」[81]。仁井田陞的文章由《食貨》刊載,可謂「一經品題,便作佳士」,在中國學界也必然有了知名度,故而得以在學生刊物《史學消息》中與白鳥庫吉並列轉載。由《史學消息》的選目,似亦可窺見北平青年學生好尚之一斑。由傅增湘開啓的《通典》版本研究,經由玉井是博的發揚,仁井田陞的商榷,又回流到了中國,這是近代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


三、傅增湘校勘《通典》的干擾因素

傅增湘校勘《通典》,前後延宕九年之久,一方面由於《通典》本身體量過大,是一部多達兩百卷的巨著。傅增湘手中的宋本《通典》,雖非完帙,卻仍有一百七十餘卷之巨。且《通典》的內容為典章制度,枯燥乏味,遠不如傅增湘酷愛的集部書那樣「情韻兼美」,這無疑會削弱傅增湘校書的動力。另一方面,傅增湘校勘《通典》之時,也受到多種因素的干擾。在《校宋本通典跋》中,傅增湘回顧了校勘《通典》的始末,「自庚申歲(1920)展卷,至甲子(1924)只畢十卷而輟。丁卯(1927)入秋,人事稀簡,乃發奮從事。自中秋以至歲暮,程功殆已過半。今夏(1928)猝遘凌夫人之戚,意緒摧傷,無以遣日,乃銳志復理丹鉛。起自六月之杪,訖於冬月之初,於是全書一百七十五卷乃得竣功。溯庚申訖於茲,時閱九年,時事之變遷劇矣。外而朝政之翻覆,內而家族之喪亡,所歷駭心怵魄、勞神摧志之境,殆非人所堪。而余一身蝨處其間,摩挲卷帙,倚徙山林,幸得粗完此類,日盡一二卷,多或至五六卷,少或數日得一卷。然總計點勘之工,頻歲在清泉吟社、鳳窩丙捨春花秋月中居其泰半焉。蓋山中歲月,固視城市為永也」[82]。傅增湘的跋語已經簡要提及校書時遇到的種種干擾因素,筆者結合相關史料,試對此略作分析。 

(一)政局變動

1920年代,對於當時的民眾而言,感受最深的恐怕便是劇烈的政權更迭,即傅增湘所言「朝政之翻覆」。先是政權在北洋系統內流轉授受,後是國民革命軍北伐推翻北洋政府。傅增湘清季由科甲入仕,久居平津,與北洋要人袁世凱、徐世昌、王士珍、馮國璋等交誼匪淺。1917年,由於王士珍、馮國璋以私交敦促,傅增湘出任教育總長,「王聘卿拜組閣之命,浼余相助。馮華甫方攝白宮,亦以舊交敦促,遂入閣任教育總長。在職一年有半,總統一易,總理三易,而余連任如故。[83]」但總體來看,傅增湘愛書勝於做官,自1919年辭任教育總長後,他便不再出任政府要職[84]。至於文化領域的職務,他也是有選擇的接受。1927年秋,傅增湘出任故宮博物館圖書館館長,不滿一年即卸任。1929年7月,陳垣誠邀傅增湘出任輔仁大學董事長,傅增湘致信婉拒,提及自己「退閒已逾十年,惟以閉戶讀書為事,於外事極少交接。……且屏伏王城,逃名匿跡,更不願以姓字彰聞於世。[85]」由於傅增湘在1920年代逐步遠離政治,故政治上的擾動,對他的校書事業影響不大。 

(二)家庭變故

家庭變故是傅增湘校勘《通典》最主要的干擾因素,《校宋本通典跋》中只以「內而家族之喪亡」一筆帶過,實際上傅增湘承受的「非人所堪」的「駭心怵魄、勞神摧志之境」,均由家庭變故而來。1925年至1928年,短短四年之中,傅增湘連喪父、兄、侄、叔、女、妻、子,承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悲痛。隨之而來的還有經濟上的困境以及心情的低落,導致《通典》的校勘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1925年1月,傅增湘之父世榕去世。同年,對傅增湘有督促進學之恩的伯兄傅增淯去世。1926年六七月間,侄子與十叔又相繼去世。更加不幸的是,數月之後,傅增湘之女厚謨亦去世。1928年夏,傅增湘髮妻凌夫人、次子嘉謨又相繼去世。

接連而至的家庭變故,不但給予傅增湘精神上的打擊,更加劇了經濟上的困難。他在給張元濟的信中說:「初二日到京。始知捨侄已於廿七日夭逝。驚痛殆不可為懷。先兄既亡,尚冀此子支持門戶。今則悉集孤身矣。初三日十叔又以久病不起。連遭二喪。兩宅奔走。勞頓悲傷,殆非人境。叔家更貧無立錐。弟妹及老嬸等七人義須教養,更增重負。天之阨我,其可逃乎!我公聞此,當代為淒惻也。[86]」1926年營辦紅白兩事,兼撫育遺孤,導致傅增湘負債累累。他甚至不能按時歸還張元濟墊付的書款,不得不在信中吐露了自己的窘境「尊款月底可奉趙,須葬事畢業。然今年負債不可言矣。[87]」直到1927年11月,傅增湘仍未擺脫拮據的困境,「侍此次入山安葬先叔、先伯兄及弟、侄、大女等共六棺。半月蕆事。費去千餘元。冒險經營,飽聞炮聲。回京即臥病兩日。今日愈矣。但資用窘迫為慮耳。[88]」1928年7月,傅增湘致信張元濟「至於經濟情況,則大非昔比。各種股票收入銳減,而支出加多。益以家事迭有喪亡,用款更不能預度。先叔先兄兩房及川中家族皆須貼補,每年總在三千元以上。以此五年以來積欠至三萬餘元。[89]」 

由於以上種種變故,傅增湘校勘《通典》的時間,無疑被大大壓縮了。維持家庭的正常運轉,顯然是當務之急,傅增湘為此付出了很多時間與精力。至於校勘如此大部頭的《通典》,不得已只能延後。由明本《通典》各卷卷末的校勘跋識可知,1925至1926接連兩年,傅增湘都沒有繼續校勘《通典》。1927年入秋,由於「人事稀簡」,傅增湘抓緊機會,重理校書事業。但好景不長,1928年夏,由於傅增湘髮妻凌夫人身故,家中事務更無人主持,原本重拾的校書事業又暫時擱置。

傅增湘在數年之中,連喪至親,哀痛之深,不難想見。傅增湘所謂「所歷駭心怵魄、勞神摧志之境,殆非人所堪」,當是此時的真實寫照。但他很快意識到,校書反而是排解憂愁的有效途徑。1927年2月25日傅增湘致張元濟:「家門不幸,頻遭慘戚,辱承注慰,心感實深。然侍亦自知此身負責至巨。只可事來則應,事過則忘。仍借素所嗜者排日為之以自遣,決不敢含憂過勞以自苦也。中年以往,樂少哀多,昔賢所同,寧獨我輩可幸免耶![90]」張元濟也鼓勵傅增湘重拾校書事業,「我兄年來迭遭變故,庭帷淒寂,情何以堪。惟聞晉生兄言,貴體尚能支持,時以校書強自排遣。事到無可如何之際,惟有將吾心別求一安頓之處。吾輩既不能念佛打坐,則亦惟有觀書而已。[91]」

決意以校書解憂之後,傅增湘隨即重拾對《通典》的校勘。《通典》卷一百三十二末葉記有傅增湘跋語「戊辰六月二十八日校畢。自凌夫人殤後,匆匆已歷月余,意興慘悽,懶親筆硯。近日雨後生涼,乃鼓勇復理前課,聊以遣日耳。書潛漫志」[92]。傅增湘給張元濟的信中也提及「適又遘次男嘉謨之戚,意緒益復頹沮,懶親筆硯,近日乃始收召魂魄,粗理文字。[93]」要而言之,傅增湘經受住了家庭變故的打擊,終於集中精力,重新著手校勘《通典》,並於當年年底完工。

(三)身體疾患

傅增湘校勘《通典》期間,已經年逾五十,病痛時常襲擾,他患有腸胃方面的疾病,且時常發作。1923年八九月間,傅增湘胃病復發,囑張元濟往購平胃散[94]。1925年初,傅增湘大病一場,張元濟勸勉他「惟以始衰之年,大故之後,繼以劇痢。元氣必已大傷。務祈加意珍衛。[95]」1927年十月初二日,傅增湘再次積勞成疾,乃至不能獨立行走,須人攙扶。《通典》卷一百五末葉跋語雲「連朝經營北塋,奔走疲苦,胃痛增劇。今日履視杏園,忽爾致疾,汗出如漿,偃臥荒原,良久乃定,諸郎夾持得歸。聊志於此,知茲行冒險,抱疾力完,此願實具深心,九原有知,當所鑒佑。[96]」

傅增湘的病痛,一定程度上會對校書造成干擾。如《通典》卷一百二十六末葉跋語雲「初八日校。昨自山中歸,適有小疾,遂輟課一日」[97]。與常人不同的是,傅增湘以「丹鉛相依,殆同性命」,自言「二十年中,七千餘日,自非凶喪疾苦,官職羈縻,未嘗不展卷相對。……惟校讎之事,劬瘁畢生。[98]」只要病情稍有好轉,他便提振精神,繼續校書。就在他病到「汗出如漿,偃臥荒原」的當日,還趁病痛緩解之際,勉力維持,校書竟多達六卷[99]。至於尋常的小疾,他一般盡力克服。《通典》卷九末葉傅增湘跋語云「甲子七月廿三日,病小愈,強起校此」[100]。突發的小疾,甚至成為傅增湘安心校書,推卻俗務的契機。卷二十五末葉跋語云「丁卯八月二十八日,小病不出,校得三卷」[101]。卷四十一末葉跋語云「九月初五日,小極不出戶,得竟此帙」[102]。

(四)會客與出遊

會客與出遊也是傅增湘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事項,會客是人情往還,有時難以推卻。出遊則是自身愛好,傅增湘自言「余夙性疏簡,澹於宦情,獨於山水清游,卷帙古芬,乃有殊尚」[103],出遊尚排在古書之前。但為了不耽誤校勘《通典》,傅增湘只能返回後加快進度,彌補消耗的時間。如卷一百二十五末葉「今日游龍泉寺、鷲峰寺、朝陽院、金仙庵,歸仍校得四卷。初五日沅叔記」[104]。卷一百四十二末葉「戊辰七月二十六日,校於清泉吟社。時山雨忽來,向晚乃霽。同游者楊蔭北、李揖珊、陸慎齋,酒後談文說藝,辯論甚樂」[105]。傅增湘甚至常常挑燈夜戰,《通典》各卷卷末,留下了大量深夜校書的跋語。如卷十四末葉「八月二十日校畢,已三鼓矣」[106]。卷四十二末葉「九月初五日校畢,已三鼓矣」[107]。卷五十末葉「九月十四校畢,已丑正矣」[108]。卷一百六十二末葉「初八夜三更,月色沈山,萬籟不作,獨坐校此」[109]。卷一百七十五末葉「初三日夜三更勘竟,訂一百十五字。[110]」等。由以上數條跋語,可知傅增湘夜間校書,有時甚至持續至三更、醜正,即凌晨時分。其焚膏繼晷的校書精神,值得稱嘆。    

(五)嚴寒天氣

傅增湘久居平津,冬季嚴寒,導致他冬季的校書環境甚為艱苦。雖然可以擁爐取暖,如卷一百七十四末葉跋語云「雪夜嚴寒,擁爐展卷,復竟此帙。西峰居士記。訂正五十六字」[111]。但效果似乎不甚明顯。如《通典》卷一百八十末葉跋語云「十月初六日,日色陰沈,殘雪生寒,蟄居斗室,十指如椎矣」[112]。卷一百六十五末葉跋語云「十月初九日午後大風,甚寒,蟄居山廬校此,訂正三十五字」[113]。卷一百七十二末葉跋語云「十月初三日晨起,環峰積雪,光照幾案,呵凍校此。書潛記」[114]。總體來看,嚴寒對於傅增湘校書,干擾不大,他總能盡力克服。《通典》卷一百一十六末葉跋語云「十月初四日,是日風寒,不得出,校得六卷。晚御羊裘」[115]。傅增湘在風寒的天氣,仍能校勘多達六卷,其精神令人敬佩。

以上筆者分析了傅增湘校勘《通典》時的主要干擾因素,家庭變故居首,身體疾患次之。至於政局變動、會客出遊、嚴寒天氣等潛在的干擾因素,都被傅增湘一一克服。故《通典》雖然文繁,但傅增湘有始有終,完成了校書事業。


四、結語

傅增湘以明本為底本,宋本為校本,歷時九載,完成了《通典》的校勘。在校勘的過程中,他運用了很多校勘符號,以提升校書效率,卻沒有交待符號的含義及用法。幸而有《通典校勘記》存世,我們對照明本《通典》,即可大概推知各類符號的用法。由於種種原因,傅增湘校書雖然多達上萬卷,但整理成文的校勘記卻為數不多。存世的傅校本散見於世界各地的圖書館,為數尚不少,頗有丹黃滿紙,詳加校勘者。如果能結合《文苑英華校記》等其他存世的傅增湘所撰校勘記,即可總結出藏園校勘符號的使用通例。如此便可準確提煉傅校本蘊含的學術信息,恢復若干珍貴散佚版本的原貌,對於古籍的校勘及研究大有裨益。傅增湘的校勘以對校法為主,校勘《通典》自不例外,忠實地保存了宋本《通典》的原貌,為點校本《通典》提供了堅實的版本依據,推動了中國乃至日本的《通典》研究。傅增湘慷慨地允諾玉井是博抄錄自己來之不易的校勘成果,展現了他以學術為公器的精神。他對流通古籍,向來不曾吝惜,自言「夫文章公器,非可自私,聚萬卷之奇秘,歸之一人,經累代之堙沈,顯於一旦,此其付畀之意,非徒詡鴻富,飾觀美而已。必發揚昌大,使光氣精神,藉吾手而被於天下。庶幾上無負於古人,而下亦自慰其辛苦。……故余之藏書,手校者十居八九,傳播者十居四五,職是故也。[116]」「發表校記暫濟人急」亦是傅增湘流通古籍的主要渠道之一[117],故傅增湘的慷慨,有其一貫的思想淵源,令人敬佩。傅增湘校勘《通典》之時,正是他一生中最困難的時刻,備受至親離世的打擊,但他以驚人的毅力克服了種種干擾,最終完成了校書,無愧於以「丹鉛相依,殆同性命」的自我期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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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孫靖:《傅增湘藏宋本〈通典〉目錄辨析——兼論日藏北宋本的卷帙分合》,《新世紀圖書館》2016年第6期,第71-76頁。
[6]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五,第254頁。按《藏園群書經眼錄》表述為「明刊大字本」或「嘉靖大字本」。(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卷六,中華書局,2009年,第400頁、401頁。)
[7]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五,第254頁。
[8]傅增湘:《藏書群書經眼錄》卷六,第399頁。
[9]傅增湘:《藏書群書經眼錄》卷六,第400頁。
[10]傅增湘:《藏書群書經眼錄》卷六,第400頁。
[11]按實為每半葉十五行,傅增湘記述有誤。
[12]〔唐〕杜佑著,[日]長澤規矩也、[日]尾崎康校訂,韓昇譯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別卷,第13頁。
[13]一說八冊三十四卷。(〔唐〕杜佑著,[日]長澤規矩也、[日]尾崎康校訂,韓昇譯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別卷,第13頁)
[14]〔唐〕杜佑著,[日]長澤規矩也、[日]尾崎康校訂,韓昇譯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別卷,第13頁。
[15]關於傅增湘藏書流入日本的經過,可參蘇枕書:《傅增湘舊藏在日本》,徐俊主編《掌故》第三集,中華書局,2018年,第107-127頁。
[16]〔宋〕方嵩卿:《韓集舉正》卷一,國家圖書館藏清影宋抄本,第2葉。
[17]傅增湘:《藏書群書經眼錄》卷六,第401頁。
[18]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五,第255頁。
[19]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279頁。
[20]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25頁。
[21]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43頁。
[22]〔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一百七十一《州郡一》,中華書局,1988年,第4458頁。
[23]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48頁。
[24]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五,第255頁。
[25]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72頁。
[26]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79頁。
[27]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34頁。
[28]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39頁。
[29]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37頁。
[30]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37-38頁。
[31]〔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十七《選舉五》,中華書局,1988年,第424頁。
[32]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42頁。
[33]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51頁。
[34]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58頁。
[35]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97-98頁。
[36]〔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五十四《禮十四》,中華書局,1988年,第15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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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周祖謨:《爾雅郭璞注古本跋》,《問學集》,中華書局,1966年,第681頁。
[47]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8頁。
[48]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3頁。
[49]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60頁。
[50]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60頁。
[51]黃徵:《敦煌俗字典(第2版)》,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年,第111頁。
[52]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3頁。
[53]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58頁。
[54]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75頁。
[55]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75頁。
[56]〔清〕王念孫撰,徐煒君等校點:《讀書雜誌•淮南內篇第廿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474頁。
[57]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四,第237至238頁。
[58]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5頁。
[59]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63-164頁。
[60]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06頁。
[61]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06頁。
[62]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206頁。
[63]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31頁。
[64]傅增湘:《通典校勘記》,賈貴榮輯:《九通拾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126頁。
[65]王文錦:《點校前言》,〔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中華書局,1988年,第7頁。
[66]〔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九十《禮五十》,中華書局,1988年,第2481頁。
[67]〔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十《食貨十》,中華書局,1988年,第219、235頁。
[68]〔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二十二《職官四》,中華書局,1988年,第595、618頁。
[69]〔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四十六《禮六》,中華書局,1988年,第1284、1293頁。
[70] 如仁井田陞所言,「傅氏事業幸有玉井博士在學界廣為介紹」,此處引文據中譯本,見仁井田陞著,江順成譯:《通典版本考》,《史學消息》第1卷第8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7年,第26頁。
[71]玉井是博:《大唐六典及通典の宋刊本に就いて(下)》,支那學社編:《支那學》第7卷第3號,京都:弘文堂書房,1934年,第381-401頁,後收入氏著《支那社會經濟史研究》,東京:岩波書店,1942年,第429-461頁。
[72]此處引文據中譯本,見仁井田陞著,江順成譯:《通典版本考》,《史學消息》第1卷第8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7年,第26頁。
[73]仁井田陞:《通典刻本私考》,《東洋學報》第22卷第4號,1935年,第533-572頁。
[74]此處引文據中譯本,見仁井田陞著,江順成譯:《通典版本考》,《史學消息》第1卷第8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7年,第26頁。
[75]韓昇:《杜佑及其名著〈通典〉》,〔唐〕杜佑著,[日]長澤規矩也、[日]尾崎康校訂,韓昇譯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第一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3-24頁。
[76]〔唐〕杜佑著,[日]長澤規矩也、[日]尾崎康校訂,韓昇譯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北宋版通典》別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9頁。
[77]仁井田陞著,江順成譯:《通典版本考》,《史學消息》第1卷第8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7年,第25-51頁。
[78]劉選民:《本刊的內容》,《史學消息》第1卷第1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6年,第2頁。
[79]白鳥庫吉著,劉選民譯:《可汗可敦名號考》,《史學消息》第1卷第8期,北平: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史學消息》編輯委員會,1937年,第3-23頁。
[80] 仁井田陞著,汪兼山譯《唐宋之家族同產及遺囑法》,《食貨》半月刊第1卷第5期,上海:新生命書局,1935年,第19-35頁。
[81]梁園東:《中國經濟史研究方法之諸問題》,《食貨》半月刊第2卷第2期,上海:新生命書局,1935 年第2頁。
[82]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五,第254頁。
[83]傅增湘:《藏園居士六十自述》,楊揚等選編《學人自述》,杭州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6頁。
[84] 1922年,傅增湘曾受財政總長董康之托,督辦財政清理處,然實屬幫辦性質。
[85]陳智超編注:《陳垣來往書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51頁。
[86]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32頁。
[87]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36頁。
[88]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79頁。
[89]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93頁。
[90]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48-149頁。
[91]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95頁。
[92]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1-162頁。
[93]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92頁。
[94]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11頁。
[95]張元濟、傅增湘:《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17頁。
[96]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0頁。
[97]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1頁。
[98]傅增湘:《藏園居士六十自述》,楊揚等選編《學人自述》,杭州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31頁。
[99]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0頁。
[100]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6頁。
[101]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7頁。
[102]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7頁。
[103]傅增湘:《藏園居士六十自述》,楊揚等選編《學人自述》,杭州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6頁。
[104]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1頁。
[105]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2頁。
[106]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7頁。
[107]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7頁。
[108]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58頁。
[109]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3頁。
[110]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4頁。
[111]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3頁。
[112]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4頁。
[113]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3頁。
[114]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3頁。
[115]傅增湘撰,王菡整理:《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中華書局,2012年,第161頁。
[116]傅增湘:《藏園居士六十自述》,楊揚等選編《學人自述》,杭州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9頁。
[117]孫榮耒:《近代藏書大家傅增湘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07年,第96-9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