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翻刻建本漢籍圖釋》窺見中日兩國書籍交流史之一隅
從《日本翻刻建本漢籍圖釋》窺見中日兩國書籍交流史之一隅
陳旭東
福建建陽曾經是全國三大刻書中心之一,是「明代印書最多」的書坊聚集地,在中國古代出版史和中國文化發展傳播史上佔據重要地位。將和刻本漢籍與建本聯繫起來考察,以見中日兩國書籍交流史之一隅,或不無小補。
和刻本漢籍的學術價值,自晚清以來日益受到學者的重視,尤其是新世紀以來,域外漢籍研究已經成為一個熱點,學界為此做了大量有意義的工作。從出版方面看,《佚存叢書》的刊行和《全唐詩逸》收入《知不足齋叢書》,被當作是日本漢籍回流的標誌。黎庶昌在日本刻印《古逸叢書》,多據日本刻本、舊抄本影刊,此書歷來為學人所推崇。20世紀70年代,長澤規矩也編撰出版《和刻本經書集成》《和刻本諸子大成》《和刻本漢詩集成》《和刻本漢籍文集》《和刻本類書集成》《和刻本書畫集成》,岡田武彥、荒木見悟主編《和刻影印近世漢籍叢刊》(共四編)等一系列圖書,影印了大量稀見的中國典籍和刻本,為學者所重。近年,金程宇編《和刻本中國古逸書叢刊》(鳳凰出版社,2012年),北京大學圖書館編《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日本版漢籍善本萃編》(西南師範大學出版社,2014年),段志洪、徐林平主編《和刻本中醫古籍珍本叢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年),從不同著眼點出發,挖掘整理出眾多珍貴的和刻漢籍文獻。
今天常用的和刻本漢籍專門目錄,有長澤規矩也編《和刻本漢籍分類目錄》及其補正(汲古書院,1978年;1980年),王寶平主編《中國館藏和刻本漢籍書目》(杭州大學出版社,1995年)。而森立之等 《經籍訪古志》、楊守敬《日本訪書志》、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等前賢著作,大多只限於對部分珍貴漢籍進行著錄。沈津、卞東波編《日本漢籍圖錄》(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4年),收錄約1800部,可謂皇皇巨著,對學界大有裨益。日本曾大量刊刻中國文獻典籍,但究竟哪些是翻刻本,哪些是重刻本,所據是何底本,二者關係如何,則鮮見系統研究。即使是《和刻本漢籍分類目錄》《中國館藏和刻本漢籍書目》《日本漢籍圖錄》等書目、圖錄,在版本信息上也沒有太多的有效傳達。通過調查海內外現存建陽刻本(以下簡稱「建本」)可發現,大量和刻本漢籍是以建本為底本翻刻或重刊的,它們大多保留了建本的版式、行款、牌記以及其他可供判斷底本來源的相關信息。眾所周知,福建建陽曾經是全國三大刻書中心之一,是「明代印書最多」的書坊聚集地,在中國古代出版史和中國文化發展傳播史上佔據重要地位。將和刻本漢籍與建本聯繫起來考察,以見中日兩國書籍交流史之一隅,或不無小補。這正是本書編纂的初衷所在。
建本東傳日本
中國文獻典籍東傳日本,大約在六世紀初,刊本傳入則是在平安時代(794-1192)後期。日本漢籍的再生產,在印刷術發明之前乃至之後較長時間內,多通過抄寫來實現。飛鳥(593-710)、奈良時代(710-794)甚至出現了專門抄寫漢籍的機構「寫經所」。而印刷術在日本的應用,起初亦如中國,主要用於佛經,鐮倉時代(1185-1333)始用於外典。根據可靠記載,最晚在南宋,建本已流入日本。1241年(南宋淳祐元年,日本仁治二年),日本僧人辯圓圓爾(聖一國師)從中國帶回數千卷書籍,收藏於京都東福寺普門院。1353年,東福寺第二十八世大道一以根據這些藏書編成《普門院經論章疏語錄儒書等目錄》一書,其中外典內有《纂圖互注周易》一冊。「纂圖互注」 的形式為建陽書坊所創,大抵不誤。因而有理由相信,這一批宋本書中存在一定數量的建本。宋末元初建陽本地學者亦有「書籍高麗日本通」之語(熊禾《建同文書院上梁文》,《叢書集成初編》本《熊勿軒先生文集》卷五),描述了建本遠銷高麗、日本的事實。
隨著中日交流的頻繁,尤其是商業往來日益密切,建陽刊刻的書籍大量東傳至日本。即使是在德川幕府閉關鎖國時期,中國商船依然被允許停靠在指定港口—九州的長崎,書籍得以不間斷地進行貿易流通。福建具備天然的港口優勢,外銷本地特產—產量驚人的建本,尤為得天獨厚。日本現藏明人別集中,包含大量閩人著作,其中一些在國內極為罕見甚至失傳。這表明,當日此種閩地「特產」,或未進入全國市場而已先由本地港口遠銷外洋。保守估計,如今日本各大圖書館所藏建本,當有上千部,其中僅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就藏有400余部(《(改訂)內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錄》著錄350部左右,尚有數十部僅著錄作「明刊本」,實亦是建陽所出)。其他如中國國家圖書館、臺灣「中央圖書館」各藏有約350部,數量亦相當可觀。
建本的海外流布,不僅限於日本,同樣深受漢文化影響的朝鮮、越南等國家也是重要輸出地。如今世界各地數十百家藏書單位,或多或少藏有不同歷史時期的建本,建本的流播可謂無遠弗屆。如此大量的書籍輸入,對輸入國尤其是日本、朝鮮、越南等近鄰在政治、經濟、文化及社會生活方面的影響如何,值得探討。但這顯然不是這本小書所能勝任的。本書僅就日本翻刻建本漢籍做個案考察,即在傳統文獻學範圍內做些具體而微的工作。需要特別說明的是,為了行文簡潔,「翻刻」一詞往往是指根據建本翻制刊行,與版本學上的語義不盡相同。
日本翻刻建本的三種形式
全書收錄78部和刻本漢籍,後附錄抄本7部。刊刻、傳抄時間自南北朝時代(1336-1392)至江戶時代後期,跨度300餘年。在這78種和刻本中,日人以建本為參照,通過覆刻、重刻、選刊三種形式進行本地書籍再生產,而後兩種形式多創造性地施以日文訓點。
一、覆刻。即原樣翻雕,不僅行款、版式保持一致,牌記也照樣重刻,甚至字體亦多模仿而高度相似。置於原本之間,不經比對,難以發現其為和刻本。乃至今天在原刻本已不存的情況下,不用根據牌記等直觀信息,僅審其風格便大抵可見所據底本之概貌。此以五山版最具代表性。如日本永和二年(1376)觀喜刻本《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據元皇慶元年建安余氏勤有堂刻本翻刻,見本書第64部),南北朝刊本《趙子昂詩》(據元後至元七年虞氏務本堂刻本翻刻,見本書第70部)、《聯新事備詩學大成》(據元至正十五年劉氏翠岩精捨刻本翻刻,見本書第61部)等,較之明代建陽的翻刻本,字體更顯自然生動,宛然有元刻建本風致。再如南北朝刊本《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文集》(據明洪武元年雲衢會文堂刻本翻刻,見本書第65部)、《增廣事吟料詩韻集大成》(據明洪武七年宗文堂刻本翻刻,見本書第60部),元和七年(1621)銅活字印本《新雕皇朝類苑》(據宋紹興二十三年麻沙書坊刻本重刊,見本書第52部)等,無不保持著底本風貌。即使晚至日本文化九年(1812),根據元至正二年(1342)建陽余氏日新書堂刻本重刻之《四書輯釋大成》(見本書第8部),行款雖改動,但仍常常被誤為原本。下文所附元皇慶元年(1312)建安余氏勤有堂刻本《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圖1)及明洪武元年(1368)雲衢會文堂刻本《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文集》書影(圖2),讀者自行比對,當能深有體會。
二、重刻。如果說不作任何改動的覆刻,是對漢籍原刻的尊重,其實也只是一種簡單的「複製」(校勘重刻不在此例),而重刻時施以訓點則是一種再創造。重刻時,在漢字旁添加假名和符號,方便日人閱讀,是為掃清閱讀障礙而做的創造性舉措。而刊刻時增大開本,同時減少每葉行數,甚至減少每行字數,取得「字大行疏」的效果,則閱讀更為舒適。如《直音傍訓周易句解》(圖3),原刻本細行密字,閱讀時頗費眼力。日人據以重刻時行款俱改,雖然盡失原本面貌,但卻頗便閱讀(見本書第2部)。
圖3 元泰定三年(1326)敏德書堂刻本《直音傍訓周易句解》書影
即使是抄本,也往往如是。如日本寬文七年(1667)高木正則抄本《春秋諸傳會通》(見本書抄本第2部),所據底本為元至正十一年(1351)崇川書府刻本,抄寫時改底本的每半葉十二行為八行。又如日本江戶時代(1603—1868)抄本《春秋胡氏傳纂疏》(見本書抄本第1部),所據底本為元至正八年(1348)建安劉叔簡日新堂刻本(圖4),抄寫時改底本的半葉十一行為八行。兩種抄本較之原本,均更顯疏朗。
圖4 元至正八年建安劉叔簡日新堂刻本《春秋胡氏傳纂疏》書影
一般來說,重刻本與原刻本相較,很難根據版式、行款判斷底本來源。但日人往往將底本內容一字不落地重刻,內封、牌記、卷端題署等相關信息得以保存在重刻本中,據此可知其淵源。從這個角度看,謂之「翻刻」,亦不為過。如日本正保四年(1647)京都林甚右衛門刻本《書蔡氏傳旁通》(見本書第3部),據元至正五年(1345)余氏勤有堂刻本(圖5)重刻,行款版式俱改。如果不是保留了卷終牌記,怕是難以知曉其所出。正是這種忠實保留底本信息的做法,使得在原本亡佚的情況下,和刻漢籍體現出重要的版本價值。
圖5 元至正五年(1345)余氏勤有堂刻本《書蔡氏傳旁通》書影
一書屢次重刻,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即各本雖然均保留祖本的信息,但若不經仔細比對,往往很難區分各自所據是原刻本、早期和刻本還是朝鮮本。如《大魁四書集注》,現存有明代建陽余明台克勤齋刻本、朝鮮刊本、日本寬永間(1624-1643)刻本。一般認為朝鮮本與和刻本均據余氏克勤齋翻刻,今以和刻《大魁四書集注》本《孟子集注》(見本書第5部,下方左圖)卷五後牌記比對明刻本(圖6)、朝鮮本(圖7),發現和刻本更似從朝鮮本翻出。因此類刻本仍可見與建本的淵源,故本書酌情給予收錄。
圖6(中) 明建陽余明台克勤齋刻《大魁四書集注》本《孟子集注》書影
圖7(右) 朝鮮刊《大魁四書集注》本《孟子集注》書影
三、選刊。往往是抽取底本部分內容重刻,並施以訓點,重新命名,以新書面目出現,與原本相去更遠。如元代孫允賢《醫方大成》十卷,首論病候,次選醫方,共分七十二門,收錄醫方二千餘。日人曾根據建陽鄭氏宗文書堂刻本,萃取醫論部分,總七十二門成一卷,題曰《醫方大成論》,而實際上孫允賢並無名為《醫方大成論》之書。又如清初遊藝《詩法入門》(圖8),日本元祿三年(1690),日人據以重刻。日本文化三年(1806)星文堂據元祿本抽印卷三,改題《李杜詩法精選》並分為二卷(見本書第77部);日本文化十四年(1817)京都玉枝軒植村藤右衛門又據元祿本抽印卷四,改題《古今名詩選》(見本書第78部)。儘管經過改頭換面,選刊本仍忠實保留有祖本的版刻信息,或是牌記,或是卷端題署,後世仍可據以判斷其來源。
圖8 清刻本《詩法入門》書影
和刻本漢籍的學術價值
以上是對日本翻刻建本三種主要形式的基本認識,而為數眾多的以建本為底本但未標明來源的和刻本漢籍,暫不列入本書討論範圍。相較而言,和刻本漢籍的學術價值,更有待充分研究。就本書所收的數十種來說,其對建陽刻書史研究有如下價值:
一是可補充建陽刻書品種。本書收錄八十餘部和刻(抄)本,所據建本近三分之一或亡佚,或殘缺不全。如倪士毅撰《四書輯釋大成》三十六卷,元至正二年(1342)建陽余氏日新書堂刻本今僅北京大學圖書館存《論語集注》卷十一至卷十四,日本尊經閣文庫藏本缺《論語》首三卷、《孟子》卷一至卷四、卷七至卷十,又上海圖書館藏元刻本存《論語》卷十一至卷二十。以三家所藏配補,仍然不能補全一部完整元刻本。而和刻本從原本翻出,完整無闕,無疑具有重要的版本價值和史料價值。又如明潘府撰《孔子通紀》八卷,考質經史,上至先聖傳授之統,下及從祀諸子之學,無所不載。原有弘治十七年(1504)廣東新會刻本、明正德八年至十一年(1513—1516)潘正建陽刻本及嘉靖重修本,如今見諸著錄者僅安徽省圖書館藏明刻本殘存卷二至卷四,臺北國家圖書館藏清嘉慶八年(1803)朝鮮泰仁田以采、朴致維翻刻明弘治本八卷,而日本慶長間(1596-1615)銅活字印本為完帙,刊行較早值得重視。其他如經部《四書集注》之楊氏清江書堂刻本、劉氏慎獨齋刻本等,子部十餘種及附錄之熊氏大集堂刻本《浮山此藏軒物理小識》、劉氏日新書堂刻本《周易參同契註解》、書林張懷耿刻本《鼎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等,原本均已不存。
圖9 明萬曆間(1573—1620)張懷耿刻陳懷軒存仁堂印本《鼎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書影
現存日本漢籍中保存有珍貴的史料。如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明陳懷軒存仁堂印本《鼎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圖9),卷端已將原刻者「漢衝張懷耿」五字剜去。由本書所收日本抄本(見本書抄本第7部),可知曾有余獻可居仁堂印本,且是書乃書林張懷耿原刻。又如,日本正保四年(1647)京都安田十兵衛刻本《五刻增補萬病回春》(見本書第32部)卷端題「閩萃慶堂余昌宗梓行」,據此知余昌宗為萃慶堂主人。萃慶堂原為明萬曆間著名書坊主余彰德(字泗泉)堂號。余彰德有三子,季子余應虯是明末清初著名書坊主,有近聖居等刻書堂號,未以萃慶堂刻書行世。余彰德身後,萃慶堂的歸屬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是個謎團。余應虯子三人:長昌會,次昌年,季昌歷。余昌宗與余應虯子同為「昌」字輩,為從兄弟。綜上可知萃慶堂為余彰德之孫、余應虯之侄余昌宗所繼承(參見圖10)。
再如根據日本正保三年(1646)刻本《新鐫古今帝王創制原始》(見本書第53部)、日本明歷二年(1656)京都小島彌左衛門刻本《御覽頒行忠經集注詳解》(見本書第26部)等,可知明末清初建陽從事刻書業者尚有餘昌年、餘震等,他們長期以來並未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由此可見,北宋至清初數百年間,建陽的刻書量與現存量之間的差額比,恐怕已難估算;建陽從事刻書業的人員數量,也比已知的龐大得多。
二是可作為版本鑒定時的參照物。日本南北朝時代的覆刻本,所據底本多為宋元舊刻,故而在內容、版式、字體等方面保留了底本原貌。有研究者曾據建陽刻書字體的發展與演變,結合日本南北朝刊刻本《聯新事備詩學大成》等書,考證《中華再造善本》「宋元編」所收《聯新事備詩學大成》(圖11)「更像是明代前期的重刻本」(劉春華、孔慶茂《翠岩精舍刊〈聯新事備詩學大成〉版本探究》,《圖書館雜誌》2018年第12期),即是一例。
又如《明清中醫珍善孤本精選》收錄之《名方類證醫書大全》(圖12),提要稱「據中華醫學會上海分會圖書館珍藏的成化三年丁亥(一四六七年)熊氏種德堂刊本影印」,然較之日本大永八年(1528)泉南阿佐井野宗瑞刻本,提要所言「種德堂刊本」,一如和刻本。阿佐井野宗瑞因「今所刊之書與大明板有斤兩分銖之異,彼板有藥種之下不載斤兩者,又有藥種同者,竊考諸方改之」,並作《辯誤》七則附書後。根據《辯誤》所載,我們即使未見明本原刻,仍可知二者不同之處。如卷七氣門「姜合丸」條,「大明板‘每一斤作二十圓’,今據《和劑方》改作‘每一兩’」;「去鈴丸」條,「大明板‘冷鹽湯’,今據《袖珍方》改作‘冷鹽酒’」。《明清中醫珍善孤本精選》收錄本均與和刻本同,據此可見該底本當為阿佐井野宗瑞刻本而非熊氏種德堂原刻本。前人將和刻本書後《辯誤》抽去以充明代原刻本,後人未加比對,遂致誤判。
其他如日本江戶時代活字印本《鐫溫陵鄭孩如觀靜窩四書知新日錄》(見本書第9部)、日本文化九年(1812)刻本《四書輯釋大成》,均存在被誤錄的情況。如將重刻本與原刻本比對,當不至於有此誤。
即使原刻本尚存,和刻本仍具有重要的版本價值,尤其在判斷初刻本與重修本,初印本與後印本時,往往具有參考意義。如明萬曆三十四年(1606)建陽知縣周士顯委託書林余彰德、余象鬥刻印《古今韻會舉要小補》,是為初刻本。後又有重修本,書前周士顯序後所署年月被剜去,書葉多有重雕替換。該書刊行以後,建陽書坊又屢次重印,乃至重修。今筆者所見重修本二種亦有不同(圖14),內封一題「李本寧先生/輯韻會小補/本衙藏板」(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一題「方子謙先生訂/韻會小補/三台館藏板」(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藏本),均鈐「本館重/加校訂/一字不/敢存訛」印,殆系余象鬥三台館所為,但亦有差別。經比對,和刻本《古今韻會舉要小補》(見本書第12部)確據初刻本翻雕,如周士顯序仍署「萬曆丙午上元日」,首卷卷端書口上有魚尾,但原有內封「本寧李太史公/校輯韻會小補/書林余(泗泉/文台)刻行」(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藏本)則未刻。因而推測,和刻本所據底本很可能為初刻後印本,而非初刻初印本。
以日本翻刻建本為中心,探討和刻本漢籍的學術價值,本書不過是管中窺豹,權當引玉之磚而已。建陽刻書肇始於北宋(約10世紀末、11世紀初),至清初式微,有近700年的輝煌歷史。建本或作為饋贈的禮品,或作為貿易的商品,或作為被搶掠的物品流入日本的時間,不晚於南宋(約12世紀中期),截至20世紀中期,也有700多年。有關建本刊刻及其價值的研究,近年來已經取得較為豐富的成果;而建本在海外的傳播、典藏情況,其對東亞文化圈的影響等諸多問題,則有待更為明晰的調查與深入的討論。
最初設想開展關於建陽刻書的一系列基礎研究,依次產生建本經眼錄、書目、圖錄、書志、中日韓翻刻建本漢籍敘錄等成果。如今最先面世的卻是這本小書。搜訪未周,錯訛在所難免。雖幸獲陳誼兄、林振岳兄悉心批評指正,劉斯倫兄慨贈書影,出版社編輯認真編校,亦不免惶恐。因此也更加企盼同道之友,不日為學界奉獻精深大作,以取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