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皆貴金不貴書,書價誰知倍不足--說清代的書價(下)

世皆貴金不貴書,書價誰知倍不足--說清代的書價(下)

沈津

黃丕烈的《士禮居題跋》等書中有不少書價資料,如《續後漢書》二卷,為影宋抄本,僅存二卷,書估以為未見之書,索黃丕烈重值,後易以家刻書乃得,其直合番餅三枚。時嘉慶十七年(1812)。《茅亭客話》十卷,抄本。此雖為抄本,但世不多有,原藏顧廣圻處,後為黃丕烈以白金十八兩而得。《蔡中郎文集》十卷外集一卷,為明錫山華氏蘭雪堂銅活字印本。書賈居奇,售與黃氏番餅五枚。讀趙宗建的《舊山樓書目》中有《張江陵全集》,抄本,二十冊。其備注云:「價人公自□(京)中一筆帖式家買得,價銀四兩,其子殿元公抄錄。詩文均較刊本為少,明本朝諸名人均有題,共有三十二人,真寶貴也。」

清代乾嘉時的善本書價那是不低的,在宋刻本《重雕足本鑒誡錄》(今藏上海圖書館)中有黃丕烈跋(與《蕘圃藏書題識》有小異),跋云:「近年念鞠宦游江西,家中書籍大半散佚,唯此書未見。詢諸伊戚毛榕坪,知此書亦欲售去,以榕坪勸阻,尚為寶藏。余聞斯言,知物主未必無去志,緣謀諸書賈之素與往來者,久而始得見其書,索直白鏹卅金。余愛之甚,且恐過此機會難以圖成,遂易以番錢三十三圓,書計五十七葉,並題跋一葉,以葉論銀,當合每葉四錢陸分零。宋刻書之賢,可云貴甚,而余好宋刻書之痴絕矣。」

我曾在另一則材料中也見到黃氏提到的宋刻本《重雕足本鑒誡錄》,那是顧廣圻告黃丕烈云:「有宋刻《鑒誡錄》,為程念鞠豪奪以去,此事逾二十年矣。念鞠秘不示人,余雖識念鞠,未便索觀也。近念鞠宦游江西,家中書籍大半散佚,惟此書尚寶藏。余謀之書賈之素與往來者,久而始得其書,索白鏹三十金。余愛之甚,易以番錢三十三圓。書計五十七頁,題跋一頁,以頁論錢,每頁四錢六分,宋刻書之貴,可云貴甚。而余好宋刻書之痴,可云痴絕矣。」時嘉慶甲子(九年,1804)正月也。

《清稗類鈔》鑒賞類中還有一例可證,那是說烏程嚴元照年及冠,即好宋槧書。杭州江氏藏宋槧本二十冊,索值五百金,愛甚,必欲得之。求之急,索直廿六萬錢。議既定,顧無從得錢,乃盡賣家所有書,得錢界之。書癖之名,遂播於一時。嚴氏嘗購得宋張洽《春秋集傳》,錢廣伯為之作緣,與朱朗齋明經往來書札,皆議價值之多寡。朗齋復廣伯云:「敝居仃江九先生宋板《春秋》一書,當時置本,實係七折錢六十兩,前需二百金,不為過多。此書雖缺,究屬久佚之遺經,較尋常宋元板書,差為珍重。今讀嚴先生來諭諄諄,,意殊可感。若必執意昂價,是屬市道,非所以待有道也。但照七折錢六十兩之數,斷不可少,勢不能使九先生虧本以曲從耳。」又復廣伯云:「書籍流傳,除《兔園冊子》外,皆無益於舉業者。必謂有益於舉業而後當出價購求,而後當寶愛,此語而出自嚴先生之口,立言為失體矣。要而言之,此書在汪九先生從二百金之價讓至六十金,已屬減無可減。在嚴先生從十六千之價加至三十五千,亦屬增無可增。今為折中之論,勸嚴先生再出三千五百文,足成五十五兩之數。是否有當,伏乞裁定。」三十多年前,見管庭芬筆記兩種,其《破鐵網》卷上有四則涉及其時書價事。其一說的是宋葉適《習學記年》八十卷,舊鈔本,楷法精妙,是非庸手所能,索價甚昂。雖未寫出價值,但用「甚昂」兩字,當是一般人莫能得之。而元刻本之價就是上了幾個等級的了,所載《唐律義疏》三十卷,每卷裝一冊,即三十冊,有楠木匣,索價須百金。而宋刻本呢?自是另價。其載《東萊讀書記》二楠木匣,紙墨字畫之精,非明季刻本所比擬,故佳,索價須兩百金。另一種宋刻《五百家播芳文粹》,二楠木匣,延令季氏物,前有季滄葦私印,後有朱彝尊跋。紙簾闊寸餘,紙色似不甚舊,而沈靜之態大非近世劣紙可比,擬價須三百金。管氏為道光間人,書價亦應是其時之價。

光緒十六年,清末重臣翁同龢收得明萬曆許自昌刻本《集千家注杜工部詩集》(藏四川成都市圖書館),其書名頁有翁同龢題識,云:「光緒庚寅長至,翁同龢收得之,白金四兩。」並鈐有翁印。庚寅,為光緒十六年(1890),但此書僅為萬曆本,且並不難得,翁為顯宦,四兩銀子,自是不在話下。

清人震鈞有《開咫偶聞》,書中記有當年北京琉璃廠書肆之大致書價,云:「咸豐庚申以後,人家舊書多散出市上,人無買者,故值極賤,宋槧亦多。同治初元以後乃漸貴,然收者終少。至光緒初,承平已久,士夫以風雅相尚,書乃大貴。於時南皮張孝達學使有《書目答問》之作,學者按圖索駿,賈人飾棲賣珠,於是紙貴洛陽,聲蜚日下,士夫蹤跡半在海王村矣。然其價亦不一,宋槧本計葉酬直,每葉三五錢,殿版以冊計,每冊一二兩;康乾舊版,每冊五六錢。然如孫、錢、黃、顧諸叢書,價亦不下殿版也。此外新刻諸書,則視紙板之精粗、道途之遠近以索值,大抵真字版較宋字贏十之三,連泗紙較竹紙亦贏十之三,道途之遠較近者又贏十之三,於是同一新版,有倍價者矣。」

孫殿起有《琉璃廠小志》,其332 頁有按語云:「余昔嘗聞吾肆中諸長者言:楊氏《連筠叢書》等板,質於琉璃廠西門南柳巷某當鋪中。《連筠簃叢書》曾經印書,每部售紋銀一兩餘。」

又有《販書瑣記二則》,其一說的是在咸豐、同治、光緒三朝的琉璃廠「唯騾馬市大街,平日書攤不少,時有好書。如姚君大榮(著有《惜味道齋集》《馬閣老洗冤錄》)游此,以紋銀一兩,購得明弘治刊黑口本《元遺山集》一書(即《四部叢刊》影印之底本)」。另一則卻很有意思,說的是:「書商胡君治穩(琉璃廠正文齋書鋪伙友)往某宅送書,經過該地書攤,以紋銀一兩五錢,購得明嘉靖間通津草堂刊本《論衡》一書,隨將此書賣於某宅,得價紋銀二十兩,異常歡喜,返鋪面告鋪長。不意鋪長聞之,喟然不悅,戒之曰:汝能買書獲利,固然可嘉,但此書尚未經吾過目,自主賣去,則於情理有所失當。」(見《琉璃廠小志》270頁。)

曾讀《藏書紀事詩》卷七江標條,王欣夫之補正云:昔年於懸橋老書賈楊馥堂處見建霞手書目錄一紙,係當時托為代售者。茲錄於下:宋刻《通鑒》殘本七十餘卷,即常熟瞿氏所藏之半,兩匣,二百兩。《讀史管見》,宋刻宋印,三十本,一百兩。《古文集成》,宋刻宋印,袁漱六藏本,亦即《四庫》所收原本,此書天下無第二部,二十本,一百兩。寶祐本《晉書》,即九行十六字本,罕見,略缺數卷,六十本,二百兩。宋本《楊子》二本,一匣,四十兩。宋本《鹽鐵論》二本,一匣,八十兩。宋本《中說》三本,一匣,三十兩。宋巾箱本《論語註疏》,即廖瑩中刻本,罕見,廿四本,四函,二百四十兩。元本《李太白集》八本,一匣,七十兩。元本《王右丞集》六本,一匣,四十兩。《華陽國志》,陳仲魚校鈔,四本;《語林》,黃校、周校,一本;《山窗小口》,黃校,一本,共一千五百兩。屈翁山《崇禎宮詞》、顧雲美《三吳舊語》、元本《廣韻》、元本《禮記集說》,共四百兩。元刻巾箱本十六卷本《禮記集說》二十本,有缺頁,銀一百兩;此刻尚在未改十卷本之前,罕見之本,刻印精緻,無異宋槧。

此也可見清末光緒年間之書價,然版本之認定乃江氏所鑒定,或有不妥之處,如宋本《鹽鐵論》是不可能出現的。陳仲魚校鈔的《華陽國志》等三種,竟開價一千五百兩,自是宋本之N倍,當是天價無疑。

清代幣制,和明代相同,大數用銀,小數用錢。銅錢和銀兩之間,為一兩銀子抵和制錢一千文。銀兩憑成色重量流通,以兩計算。制錢則以文計算。在市場上銀兩與制錢並行流通。當然銀錢比價非一成不變,而時有變化。嘉慶十七年至十八年(1812-1813),銀價每兩兌制錢九百文內外(見張廷濟壬申、癸酉兩年日記)。清初至乾隆,使用銀兩,嘉慶以後的八九十年,外國銀元在中國流通。官俸以銀計算和支付,官吏的收入,也並非全為銀兩,還有祿米。

根據記載,清順治元年文官俸銀標準為:正一品,一百四十四兩;正三品,一百二十兩;正四品,七十二兩;正五品、正六品,皆四十八兩;正七品,三十六兩;正八品,二十四兩;正九品,十二兩。一般來說,清代官吏之俸祿並不高,許多吏員的收入難以維持生活ㄝ一個七品縣官ㄝ年俸祿為四十五兩。即使總督、巡撫,每年的俸銀也僅一百五十至一百八十兩。康熙時,一品京官一年僅一百八十兩俸銀。

以山西為例,據清乾隆刻本《晉政輯要》卷一「各官俸銀」記載,督撫兼尚書銜者支食一品俸銀一百八十兩。其兼侍郎銜者支食二品俸銀一百五十五兩。晉撫係兼侍郎銜,照二品俸加二十五兩。按察使俸銀一百三十兩。太原府俸銀一百五兩、通判六十兩、教授四十五兩、訓導四十兩、知州八十兩、州判四十五兩、學正四十兩、知縣四十五兩、縣丞、教諭四十兩、主簿、典史、巡檢及驛丞均為三十一兩五錢二分。如此看來,一般官員的年薪,都在三十兩以上,五十兩以下。我們還可以用河北省康熙時的方志所載來看,《大城縣誌》[康熙十二年(1673)刻本]載知縣俸銀二十七兩四錢九分,典史、教諭、訓導皆十九兩五錢二分ㄝ書辦工食銀七兩二錢。又《保定府志》[康熙十九年(1680)刻本]載知府俸銀六十二兩四分四釐,同知四十二兩五錢五分六釐,訓導十九兩五錢二分,書辦工食銀十兩八錢。

康熙朝如此,那乾隆朝呢?《博野縣誌》[乾隆三十一年(1766)刻本]載知縣俸銀四十五兩,典史三十一兩五錢二分,教諭四十兩,訓導也四十兩。《寧河縣誌》[乾隆四十四年(1779)刻本]載知縣俸銀四十五兩,典史三十一兩五錢二分,教諭四十兩,訓導也四十兩。《涿州志》[乾隆三十年(1765)刻本]載知州俸銀八十兩,學正四十兩。當然,京官最為清苦,枝巢子《舊京瑣記》裡說,五品實缺官歲俸不足百金,兩季米十石餘,正途候補者減半支給,捐納並半俸無之,生活之需多仰給外官之冰炭敬與別敬。所以,要想買一部如《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這樣一部大書,實在是困難之極。即使想買《安居金鏡》,紋銀實價四兩,也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晉政輯要》中,還載有如有中進士者,各縣旗匾賀儀銀三兩三錢三分三釐。而中舉人者,各縣不等,自二兩、二兩五錢至五兩不等。又鋪司兵以遞送公文,其工食每名自三兩八錢二分至七兩二錢不等。而在各省司道府廳州縣佐雜衙門各設民壯數名至數十名,每名歲支工食銀七兩二錢。所以一般百姓,對於價錢略高的書籍,也只能是望「書」興嘆的了。以清代乾嘉時民間百姓對日常糧食的購買力看,《骨董瑣記》載乾隆三年(1738)上諭李衛所開米價:「保定稻米每一倉石價,自二兩六錢至二兩七錢五分,錢為價中。大名每一倉石,自一兩七錢五分至二兩一錢四分,為價賤。豈有如此米價,尚得為中為賤乎?」《石渠餘記》卷五亦云:乾隆二十六年(1761)蘇州米價為:「每石二兩上下為貴,一兩五錢上下為中,一兩上下為賤。麥每石一兩為貴,七八錢為中,五六錢為賤。」鹽,為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乾隆元年(1736),雲南鹽價昂貴,每百斤自二兩四五錢起,竟有賣至四兩以上者。(見《清高宗實錄》元年三月)綢緞,嘉慶二十年(1815)《戶部續則例》規定,杭細綢每匹定價銀二兩八錢五分。大綠、桃紅杭細綢每匹定價銀三兩一錢五分。白熟細畫絹每丈定價銀七錢八分。至於飯局,嘉慶時有「火鍋一品備肥輩,隨常款客無多費,恰夠京錢三百文。」儉者二百四十文(《燕市積弊》卷三)。

按,清代各個時期物價多有不同ㄝ《揚州畫舫錄》,如意館食肆……故老相傳云,舊時此館每席約定二錢四分,酒以醉為程,名曰包醉。《骨董瑣記全編》又有多例,其一云:清初戲酒價,《平圃遺稿》云:「康熙壬寅,予奉使出都,相知聚會,止清席,用單柬,及癸卯還朝,無席不梨園鼓吹,皆全柬矣。梨園封賞,初止青蚨一二百,今則千文以為常。大老至於紋銀一兩者。一席之費,率二十金,以六品官月俸計之,月米一石,銀五兩。兩長班工食四兩,馬夫一兩。石米之值,不足餉馬,房金最簡陋,月需數金,諸費咸取稱貸,席費之外,又有生日節禮慶賀及公祖父母交知出都諸公分,如一月貸五十金,最廉五分起息,越一年即成八十金矣。貸時尚有折數,有輕秤抵色,一歲而計,每歲應積債二千金矣。習以為常,若不赴席,不宴客,即不列於人數。昔人謂都門宴客為酒肉卯,予謂今日赴席為啖債,良不誣耳。又堂邑張鳳翔疏雲,移風易俗,當自輦轂始。邇來官員非有喜慶典禮每酒席,費至二兩,戲班,費至七兩,宜飾令節省。」「乾隆時金價二十換,見陳輝祖案明諭。視明末已倍之矣。又張文敏《咨奏手稿》云:「銀一兩易大制錢九百上下,或八百五十上下。米色雖高下不等,市價以八百文為率,謂一石也。」以乾嘉時飯局之例,杭州富人一席之費,幾至六七千文,蓋又務為精別相高,雖羅列數十品,絕無一常味也。甚而有某姓者,嘗以錢五十千治一席,又以十千買初出鰣魚二尾為嘗新。

富裕人家可以盡情享受,而社會上一般平民百姓所購生活用品,當可反映具體物價,如有心人將之與書價一對比,不難獲知其中之差價。駢渠道人《姜露庵雜記》云:「晉江王伯咨先生命岳《恥躬堂集》,其家訓中述往事云,銀三錢可得錢一百二十文,吾每日買柴一文,三日共菜脯一文,計二十日用二十七文而足,存九十三文買米一斗五升,足家中二日半之糧。按此銀一兩,僅值錢四百,米鬥不過六十文,薪火菜脯之類尤極賤。」又云:「同治初,江南鹹卵一枚值錢二十四,吾越橄欖一枚值錢一百六十。」按駢渠道人未知其詳,據書中自述姓施名山,或為道光至同治間人。

至於上海的物價,則有清初葉夢珠所撰《閱世編》可參閱。茲錄數種之價格:肉桂,香料之一種,從中醫藥來說,有補火助陽,引火歸源,散寒止痛,活血通經之效。用於陽痿、宮冷、心腹冷痛、虛寒吐瀉、經閉、痛經、溫經通脈。肉桂舊價止二三錢一斤,數年以來價至每斤七八兩,甚至十二三兩,幾與人參價相若。近來稍差,最上者每斤價銀五兩而已。再以燕窩菜為例,葉氏幼時每斤價銀八錢,然猶不輕用,順治初價亦不甚懸絕。其後漸長,竟至每斤紋銀四兩,是非大賓嚴席不輕用。又記藕粉價,藕粉是久負盛譽的傳統滋養食品,營養價值高,藥療作用好,味道鮮美,老少皆宜。

在明末,惟露香園有之,主人用為服餌等於丹藥,市無需者。順治初始有騫之於市面,其價甚昂,每斤紋銀一兩五六錢,後減至一兩二錢。九年壬辰夏猶賣紋銀八錢一斤,而鋪主人猶以價賤為恨。而愈往後,在十二三年之際,製作方法傳開,習者甚多,沿街列賣每斤不過六七分。當然,質量不不如前,蓋因半和偽物,味亦大不如前矣。再以眼鏡為例,清初時,得自西洋者最佳,每副值銀四五兩,以玻璃為質,象皮為乾,非大有力者不能致。順治後,價漸賤,每副值銀僅五六錢。又由於蘇杭一帶有人亦製之,並遍地販賣,人人可得,最貴者僅七八分,直有二三分一副者。

《西清筆記》(功順堂叢書),有毛筆之價格,云:「寫泥金字不可用毫筆,於前門筆鋪中市其最下者,董香光所謂三文錢雞毛筆,今則須五六文矣。」從咸豐元年(1851)始,地價就有很大的變動。主要就在於太平天國運動,造成長江下游地區的大動亂,導致該地區地價的劇烈變動。連年徵戰,農民逃亡,地價下降,而到同治三年(1864)達於頂點。以皖浙贛三地水田價格看,從1851-1870年,自12.34兩跌至4.93兩。咸豐間,許多土地買賣以文錢計算,有時又以兩計算。每兩紋銀折錢的比率時有變動。乾嘉時每兩換錢千文,道光初年尚換得一千三四百文,至咸豐元年則成一兩值二千文,咸豐四年(1854)增到一兩二千三四百文。據此,戰爭時,兵燹後書價也會跌至谷底,也就是說,書價及其他生活用品的價格也會隨之變動。

無論是明代還是清代,普通工人的月錢應該在一兩至二兩之間,較為穩定。康熙間,一文錢可以買二個燒餅。袁逸《中國古代的書價》(《圖書館雜誌》1991年4期)),有:「清代的書價也大致與明代持平,平均每冊均在0.3兩銀左右。如嘉慶十年(1805)刻印的《唐才子傳》一部二冊,每部計銀六兩。嘉慶十八年(1813)刻印的《三經音義論孟孝經》,一部一冊,售價三錢二分。其時米價約每兩銀80斤米,每冊書的價值在二十四斤米價左右。而清代一個七品知縣的薪俸為每月八兩銀,約可購書27冊。若要購買當時出版的大型工具書《佩文韻府》(每部12.46兩銀),則需支付一個半月的工資。當時一個普通的政府文書人員(抄書貢生)月薪1.8兩銀,除了應付日常的吃穿用外,買書是十分困難的。」應該說,清代書價較高,一般的讀書人亦苦於無錢買書。馬鎮為長洲人,其《半間雲詩》有《無錢買書》一首,云:「生不恨書無滿腹囊無錢,但恨秦火燒之燒不完,使我耽此空流涎。又恨世人有錢不善用,半為輸半酒俸,平生揮霍如土泥,張目不知漢唐宋。吁嗟乎喟哉,傾箱倒篋無長物,水衡可藉口還吃。琅環福地哪許尋,捃摭殘編辨屢屈。鑿壁余光光虛照,負此三餘堪一笑。天公何故置我不農不士不工間,便欲呼天叩天發大叫。天公笑謂爾有讀書志,使爾他生化作白蠟魚,食盡三千神仙字。」

總之,書價之高低,和成本有著極大的關係:書稿完竣後,由書籍刊刻的書坊為之,或請技工至宅,一般來說,寫工、刻字工、印工,乃至成頁後的折頁、分書、齊欄、添副頁、草訂,外加書衣、截書、打磨、包角、訂眼、穿線、貼簽等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序。至於雕版用的木料,如梨木如棗木如雜木及紙張的優劣,或是有繪圖的書,冊數的多寡等,選擇不同,成本都會相應增損。其他因素如地域的環境、交通(陸海)便利與否、豐年災兵燹等等,都影響著書的價錢。

我似乎記得葉昌熾的日記中也記有書價,但無暇再覓。我不僅沒有時間,也沒有本事去作書價的研究,只能羅列點材料,供有心人省卻點功夫。但我相信,總的來說,書價並不便宜。清鮑鈔《道腴堂詩編》卷二十九有《購書詩》云:「俸錢荀有半年儲,喜購從無觸手書。力學何妨從政後,遂心不異服官初。漫留塵牘污褫蟫,頓釋煩襟整部居。三十年來多未見,一床堪傲子雲居。」然而,書價無論高低,對於貧寒之士來說,還是買不起的,他們只能通過借書抄書來解決讀書求知的需求。貴州著名詩人鄭珍,同治二年(1863)時,年58歲,在郡城書院月薪僅鬥米,莫能養家,借貸過活,數月不知鹽味。次年九月即病逝。可想而知,鄭珍應是望書興嘆之一人。

昔釋蒼雪有《南來堂詩集》,其卷一《賦贈毛子晉壬午赴試南場》云:「千金萬金置田屋,誰見揮金買書讀。世皆貴金不貴書,書價誰知倍不足。」最後一句涉及書價,雖不切題,但權以此句用作題目。

2009年12月 20日初稿

2010年4月11日補充

2015年2月6日再修改

本文原刊中文古籍整理與版本目錄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8年)上冊,第142-1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