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人名傳記之二

古今人名傳記之二

沈津

蓋叫天(一八八八--一九七一)

好學不倦毅力驚人

演英雄武松戲的演員很多,但真正演活了的,非蓋叫天莫屬。在舞臺上,他把武松的動作一拳一擊、一翻一擲、一招一式ㄤ縱跳、騰、拿,讓觀衆看得如痴如醉。他爲了演出醉打蔣門神的武松,觀察了許多種醉人的形象,他刻畫一個沉醉而又清醒的英雄人物。通過武松的醉步,表現得極爲自然,沒有一絲斧鑿之痕跡,,而成爲他表演中雋妙的小品。

蓋叫天,原名張英傑,字燕南。河北高陽人。弟兄五人,他最幼,排行第五,故後來人稱「蓋五爺」。他八歲學戲,十歲登台。在二十三、四歲的青年時代,他已經能夠突破陳規,創造出許多新鮮的武打動作。到三十歲時,他的藝術已經漸趨成熟。他八十歲時,居然還能閃展騰挪、跳翻飛賽過年輕人的身段,實際上,他的腿曾經折斷過二次。一九四〇年,他十七歲,在杭州演出《花蝴蝶》的時候,折斷了左邊的胳臂,一九三四年他四十七歲,在上海大舞臺演出「獅子樓」時又折斷了他的右腿。當時,大舞臺的領班找來一個走方郎中,用石膏把他的腿骨敷接起來,休養了一個時期後待到拆開石膏一看,庸醫竟把他的腿骨接偏了,腳指頭朝腳旁方向。當蓋叫天知道除非折斷了重接,再無它法後,毅然決然地突然舉起剛接好的腿,猛地朝床沿一砸,竟又把腿骨折斷,他立刻昏迷了過去。後來另一位醫生重新接正了他的腿,爲了使腿腳能聽使喚,他又開始了艱苦的鍛鍊,終於憑著堅定不移的意志,使他將失去的功又恢復回來。

三十年代初,他在杭州花了十元銀元買了一只大老鷹,他將鷹養在一間空房内,天天喂以肉食。原想把它馴服,並從中觀察仿效以練身段。他每天定時去放開鷹腳上的鐵鏈ㄝ讓它在房裡亂飛,自己則赤膊上騰下跑逮鷹,甚至和鷹搏鬥。但四個月後,鷹始終不肯馴服。於是他將鷹餓了二天,也不拴鐵鏈。第三天開門進去,餓急了的鷹忽從樑上直撲下來,要啄蓋叫天的眼珠。他情急生智立即低頭用手反擊。後來,他覺得老鷹難馴,再沒興趣養了。

蓋叫天沒有架子,沒有舊戲班中那種出了點小名就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壞習氣。他見著陌生人談話侷促不安,不知說什麼好;和他談過幾次,他會記不起你的名字。不過,不論什麼人,只要你一開口和他談戲,他立刻就會和你幾個鐘頭長談下去。他有句口頭禪:「藝術這玩藝兒,是大家的事,這就得大家一起來研究,大家互相學習。」至老猶好學不倦的精神和毅力是驚人的。

他一天到晚的時間幾乎全泡在「戲」裡,或者說做的事全和戲有關。他日常起身很早,練功後喝一杯牛奶作早餐,但在上午九點左右還得小作休息。午飯在中午一時則是經常的。他早起以後,就在堂前中式椅子上盤腿靜坐約一小時,有時靜坐得衣衫盡濕;半夜進房就寢前,又靜坐一次,幾十年如一日。他七十八歲時,猶精神矍鑠,步履矯健,如四十來歲的人,這主要是得力於他的氣功鍛鍊。

文革期間含恨而逝

他的壽墳,早在五十年代即已完成,墳位於蓋家東南二里外的山坳間,墓門石牌坊橫額「學到老」三字,係黃賓虹手筆;兩旁爲吳湖帆所書對聯「英名蓋世三叉口,傑作驚天十字坡」(蓋本名張英傑)。因為人們多稱蓋叫天爲「活武松」,故墓的四壁全部刻畫的是武松。但這些都毀於文化大革命中。在大陸文革中,他受到造反派非人的對待。一九六六年夏天ㄝ在杭州攝氏三十八度的高溫下,這位年近八十的老藝術家被戴上高帽子,裝到一輛垃圾車上游鬥。蓋叫天憤然從車上縱身跳出,堅決抗議,但造反派人多勢眾,又強把他扔到車上,致使他腰椎骨折。不久又中風,半身不遂。一九六八年的一次批鬥會上,他們給蓋叫天掛上「炮打江青」的牌子拖到台上,兩個人踩著他的腿並擰著他的膀子,硬把三十多年前接好的腿骨又復踩斷,並使肩膀脫臼。又有人手持剪刀連皮帶肉地剪他的鬍子和頭髮,弄得他血肉模糊。不久,又對他家進行了一次毀滅性的抄家,所有文物和家用雜物不留清單地一抄而空。然後把他和老伴,以及一個照料他們的孫女掃地出門,塞到一間不見陽光的潮濕破屋裡。他中風臥床,身體殘廢,生活貧困直至一九七一年一月十五日,他帶著滿腔悲憤,含恨而逝,終年八十三歲。以他的體質,七十多歲還能演武松,活到一百歲是非常可能的。(中外雜誌59:3,1996年3月,第83-84頁)

薩鎮冰 (一八五九 一九五二)

海軍耆宿生活簡樸

薩鎮冰字鼎銘,是跨時代的海軍耆宿,德高望重,原籍雁門(今山西省代縣)人,清咸豐九(一八五九)年生於福州。他的先世薩拉布哈,原名思蘭不花,爲西域回回族(答失蠻氏)。蒙古帝國征服西域後,把治下的西域和中亞等地人稱爲色目人,所以薩鎮冰的祖先是色目人。薩幼承家學,七歲受業於名師王崧辰,讀經子諸書,接受正統的孔孟學說。

他在同治六(一八六七),年十一歲時,即考入設在福建馬尾的福建船政後學堂,後學堂是訓練駕駛人才的,教官都是政府聘請英國海軍軍官擔任。艦長和教官都因他年紀小,所以不肯把重要的和辛苦的工作交給他做,怕他體力和智力不能勝任。但他求知欲很強,不時跑到甲板和士兵們一起工作,檢驗槍炮、油漆、結繩、解纜、划船板等。結果四年後,他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光緒三(一八七七)年,他作爲中國海軍第一批留學生赴英國學習海軍,考入了格林尼茨皇家海軍學院,各科學習成績均極優異。隨後,他被派上莫納克號兵艦,繼而又上恩廷甫號兵艦實習,航行於地中海、大西洋、印度洋,學習操防、布陣、迎戰和電氣、槍炮、水雷等各種戰術技術ㄝ三年後學成歸國。

他在海軍的一生中,曾有二次被上司記過。第一次在長江,他帶的小炮艇在沒人航行過的航線上試航,結果不到半小時,艇就擱了淺。第二次也是在長江,他想用學航海時學過的,不用機器,只用帆和蓬,用硬舵來駕駛,結果,船又擱了淺。從此,他再也不敢冒險做事了。薩的個人生活,極爲簡樸,雖然留學英國,但從來不穿西服。平時總是布鞋布襪、呢袍呢馬褂,冬不衣,食不兼味。

他沒有什麼嗜好,打牌是罕有的事,好容易坐下時,輸贏也都用銅子。薩氏十八歲結婚,夫人陳氏,伉儷感情甚篤。薩堅守某島炮台時,因戰事吃緊,連宵不寢,患了疾病。他的夫人聞訊前往探視,正擬登艦時,被薩所知,他卻喝令守兵搬開船梯,不讓上船。左右勤他說:「夫人千里而來,請許其登船一晤。」薩回答說:「這裡是什麼地方,今天是什麼日子,怎能夠允許上船,告訴她,要當我已經死了,請她速回。」夫人被拒見之後,只得垂淚而歸。當年九月十一日去世,年僅三十八歲。薩自三十七歲喪偶後,就將子女寄養於岳家,鰥居終身。他居要職數十年,不曾薦用過一個親戚。親戚遠道來投,必酌給川資,或給作買賣的本錢,勸其回去。他總是說:「你們沒有受過海上訓練,不能占海軍人員的位置。J

精通英文也會做詩

薩鎮冰的時間觀念很強,不論開會或赴宴總是按時到達。如客人約他吃飯的時間是七點鐘,他在六點五十五分,便到達主人門口,站在那裡等到準時才進去。官場中宴會多不準時,主人只得向薩賠禮道歉。由是,「薩軍門謹守時刻」的名聲,人人皆知。凡遇有宴會ㄝ人必先問一聲,有無薩軍門在座,有則當須準時到達。當時北京官場中有「軍門宴」之稱,指的就是準時的宴會。他很喜愛勞動,平時做事也喜自己動手,他常閱讀有關海軍的外文新書,並閲讀英文報紙ㄝ了解國際形勢。他精通英文,親寫英文函件,不用秘書代筆。常說:古人陶侃運磚習勞,爲世所稱。如果過於優逸,則必致血管硬化,何以堪其事。這也是他的長壽原因之一。當他九十壽辰時,賀客盈門,有人問其得壽秘訣,薩答:不貪。這實在也可以用來概括他一生的行跡。

薩鎮冰也會做詩,他有「辛亥歲懷舊」一首,「鶯啼燕語逗春聲,舉圭風雲轉眼更。氣壯寧愁我任重,年高遠美客舟輕。光陰可比東流水,夢寢難忘舊日情。向晚晴霞猶燦爛,,何妨暢聚話生平。」他歷任清帝國艦隊隊長、海軍提督、巡洋長江艦隊統制、海軍大臣等職。北洋政府時期,他又從吳淞商船學校校長、淞滬水陸警察督辦擢升任海軍總長、代理國務總理、福建省長等職。後隱居鄉里,一九五二年四月十日在福州省立醫院去世,年九十四歲。葬於福州西門外梅亭。(中外雜誌59:4,第80-81頁轉第93頁,1996年4月)

林森(一八六八--一九四三)
國會非常會議議長
福建省長
國民政府主席
林森,字子超,號長仁,原名天波,晚年別署青芝老人,清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年)二月十一日生於福建閩侯縣尚干鄉風港村。早年即參加中國同盟會,辛亥革命後任南京臨時參議院議長和國會非常會議副議長,後來位至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六歲始讀經書,一八七七年入美國教會設立之培元學校肄業,一八八〇年畢業,翌年考入美國教會設立之鶴齡英華書院,肄業三年,一八八四年冬,赴臺灣任職臺北電報局。一八九五年臺灣割讓日本,內渡回福建,一八九八年夏,復至臺灣,擬聯絡同志策劃重光。居臺北年餘,因日人偵查甚嚴,乃南下嘉義,任臺南法院嘉義支部通譯。翌年春,仍回福建福州。一九〇二年十二月一日考入上海江海關工作。一九〇五年加入同盟會,一九〇九年被調至九江關服務,辛亥武昌首義,乃捨棄九江關職務,參加革命工作。九江光復,被舉爲民政長。嗣受任爲江西省出席臨時參議院代表。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年),臨時參議院在南京開幕,被選爲議長。臨時政府北遷,參議院在北京集會乃辭議長職。是年秋,回福州設立國民黨支部。冬,當選爲福建省第一屆國會參議員。民國二(一九一三)年四月,當選參議院全院委員長。討伐袁世凱失敗,東渡到日本,於十二月加入中華革命黨。民國三(一九一四)年赴美主持黨務,遴選青年同志二十人入美國航空學校受訓,爲後來政府空軍之早期幹部。民國五(一九一六)年回國,由上海至北京向國會報到。旋與張繼等組織憲政商榷會。民國六(一九一七)年國會被解散,南下廣州,並赴南洋一帶向華僑募款。民國十(一九二一)年,國會在廣州復會,被選爲國會非常會議議長。民國十一(一九二二)年任福建省長。民國十二(一九二三)年一月專超自福建回廣東,閩軍王永泉叛變,二月,回廣州督工修葺黄花岡七十二烈士墓,與鄒魯詳細考訂死難烈士姓名,查出殉難者計八十九人。民國十二(一九二三)年任大本營建設部長兼治河督辦。於廣東北江之蘆苞建設大規模之鋼鐵活動水閘,更於西江肇慶朱隆建石壩以防蒼梧東下之潦水,並疏濬珠江。民國十三(一九二四)年一月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被選爲中央執行委員兼海外部部長。民國十四(一九二五)年七月,任國民政府委員。十一月廿三日與鄒魯、張繼、謝持、居正等集會於北京西山碧雲寺,提出反共大計,議決取消有共產黨籍之黨員。民國十六(一九二七)年九月,滬、寧、漢三地國民黨中央黨部合組中央特別委員會,被選爲委員。國民政府既奠都南京,先後被選爲中央監察委員會常務委員及立法院副院長。民國廿(一九三一)年二月,奉國民黨中央推派作環球之旅,取道菲律賓,赴澳洲,轉往美、英、德、法諸國,視察黨務,慰問僑胞,募捐建築中央黨部,中經蘇伊士運河至新加坡等地,於十月中回上海。出國期間,於三月二日復被推選爲立法院長。民國二十一(一九三二)年被推選為國民政府主席。
一九二三年,林森卸下福建省長職務後,即過著隱居生活。有一個工友作伴,諸事自己動手,來往信件也自己料理,暇時看一些佛經,或與附近寺僧野老攀談,很少有賓客來往。
林森性喜旅遊,在國內遊覽了許多名山大川,對各處名勝古跡瞭如指掌。在他就任國民政府主席前,曾多次出國,足跡遍五大洲。他有根手杖總不離手,杖之頂端有一圓球,球上刻有「曾伴我遊五大洲」七字。當年,受交通限制,能周遊五大洲的人很少,他常以此自豪。他還雅愛花木,在重慶歌樂山雲頂寺別墅居住時,曾以大洋三十元購得一株名貴茶花。這株茶花經花農加意培育,生機暢達,枝繁葉茂,一樹可開幾種顏色的花。茶花盛開時節,花兒似錦,春色滿園,林森叫把園門大開,任人觀賞。在南溫泉別墅泉樓前的小花園,係林氏親自布置。園中有不少名花,花圍四周栽有八株青松,圍中栽有梅花、桂花各二株。桂花係林氏手植,每年迎秋怒放,清香襲人。林尤喜梅花,曾在樓之四週遍植梅花,竟成梅林。
林森別無嗜好,唯喜古董字畫,選購不論員腰,故府邸中古董掮客川連不息,他所收藏的金石、古玩,鮮有值錢者。他認爲模工制的也有助於窺見歷史痕跡。曾買到清帝御座用的座褥、背墊、坐墊、手墊等一套,均而爲黄緞面,金線繡九條龍,精致美麗。還特地仿製一張御座式的坐椅,鋪置其上。這張椅子放在福州公館二樓廳中,座前放著一個大號古鼎,寢兩旁有四架玻璃櫃,內陳列各種古董,以供玩賞。林森在抗戰初期所寫的一份遺囑中,有「古董文物送給博物館;字畫、書籍、佛經送給圖書館保存」的內容。林森對鴉片深惡痛絕,常訓誡子侄輩不得吸用毒品。他的族侄欲任湖北宜昌鸦片特稅處處長之職,事前徵求林森的意見。林森嚴肅地對他說::林文忠公(林則徐)禁煙,家喻戶曉。你去幹這個特稅處長,眞是有愧於姓林的了。於是他的族侄即謝辭了這一肥缺。
林森信佛,但他並不注重形式,他常閉目養神,一如老僧入定,林森靜坐,多屬氣功的養生之道。他晚年自號「青芝老人」,蓋因他的家鄉福州市郊的海邊,有個琯頭離鎮不遠的山上,有座青芝寺。該地山明水秀,風景宜人。林森每次去遊覽時,食宿均在寺内。他與寺内住持甚爲相契,古今中外,無所不談。他對那裡有深厚的感情,故自號「青芝」。一九三四年,青芝寺遭祝融之災,他又設法請款重建。新寺建成後,他親書一聯,綴在大殿前柱,聯曰:「前殿涌祥光,迨白馬載經,聲教千年方暨花,名山開法會,劍青芝獻瑞,神靈百洞盡皈依」。他又在南京雇名工巧匠,用檀香木雕塑了大殿所有的佛像,運返青芝供奉。青芝寺大殿的如來佛係用一整塊檀木根雕成,造型肅穆慈祥。
林森在抗戰期間,住在重慶歌樂山官邸中。每晚就寢前,必將在枕下一個用精緻手帕包起來的小包,移放枕邊,伴他睡眠。第二天起床後,仍放回枕下。一九四三年八月,林森因車禍喪生,辦理善後的人員在清理遺物中,打開小包一看,原來是一雙繡花鞋。林森二十三歲時,父命由臺灣歸妾鳳山鄭氏,結婚甫二日,林即復往臺灣供職。翌年,鄭氏病危,他從父命趕回,但歸留三日又往臺灣。沒有多久,鄭氏卒去。林森自夫人逝世後,鰥居獨寢,無有子嗣,只是念念不忘舊情,就把亡妻生前喜穿的一雙繡花鞋秘藏枕下,與之同眠。後經治喪委員會決定,將這雙繡花鞋置入棺中,伴林森長眠九泉。林森生前在福建連江縣青芝山自營骨塔,但於抗戰期間,途遙道梗,遺囑葬四川江北縣某山,治喪委員會以各國使節臨喪不便,乃葬重慶新開市雙河橋,介於歌樂山與山鷹岩之間。(中外雜誌59:5,第78-79頁轉第92頁,1996年5月)

陳寶琛(一八四七—一九三五)
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的休息室裡懸掛著一副對聯,聯曰:「文明新舊能相益,心理東西本自同」。那是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六月,陳寶琛八十四歲時爲哈佛燕京圖書館寫的。書法、對仗均工整,句子頗有深刻意致。陳寶琛,字弢菴,福建閩縣人。十八歲即爲舉人,二十一歲中清同治戊辰(一八六八)科進士,由翰林院庶吉士而官侍講,充日講起居注官。此後,和光緒帝接近,並得慈禧太后寵眷,官至内閣學士,參與草擬詔書、敕令等機要之事。
陳寶琛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教溥儀讀書的時間最長,影響也最深。他對溥儀要求很嚴,每天除了讀經書念聖訓之外,還常給溥儀講歷代帝王爲政得失的故事,要他發奮有爲。陳寶琛常對溥儀說,立大功成大業者,必有一番自治之能力。尤其動靜起居食息諸事,皆有一定之時刻。如曾國藩在軍營裡,每日必有日記數則,讀書數篇。胡林翼則每日讀通鑒十篇,以爲課程,絲毫不苟,其後二人果成戡定大亂之勛臣。近時世界文明諸大國君,其於每日應於何時起身,何時運動、休息,皆有一定之安排,常久不變,故能使其國日臻強盛。溥儀對陳寶琛非常信任,事無巨細,都要請教這位穩健謹慎的師傅。爲感謝他輔導有功,遜清皇室給陳寶琛以優厚的待遇,僅養廉銀一項,,每月就有一千圓之多,折銀七百二十兩。溥儀的另二位老師朱益藩每月八百圓、而莊士敦才六百圓。民國初年,詩壇上有「四陳」之稱,爲陳寶琛、陳的門生陳三立(散原老人)、陳三立的同年陳衍(即寫陳寶琛傳者)和陳曾壽。寶琛作詩清簡疏放,有魏晉人風,時有清氣拂其筆端,故出語皆脫越塵表。他曾對其學生黄懋謙說,初學詩於鄭孝胥的父親鄭守謙,後謝章鋌又教他學唐代詩人岑參、高適詩,此外他也學過杜甫、黄庭堅等人的詩,頗入堂奧。汪辟疆稱陳詩「體雖出於臨川,實則兼有杜、韓、蘇、黄之勝,平生所作,思深味永,心平氣和,令人讀之,如飲醇醴,蓋修養之功既深,心之語斯赴,宗風大啟,重若斗山,非無故矣」。中法戰爭時,,由於陳寶琛和張佩綸力薦唐炯、徐延旭二人主持邊防關務,後因貽誤戰機,致使重要城市失陷,而相率敗潰,二人被定斬監侯。而陳、張薦人失察,株連而受處分。陳由南洋大臣任降五級,而罷官家居。
歸里後,就任福州以課生童爲主的鰲峰書院山長之席,時年三十多歲,是歷屆山長中最年輕的,他在鰲峰有十六年之久。光緒二十八年(一九〇二),清廷下令各省興辦學校,書院改爲學堂,其時福州的全國大學堂和全閩師範學堂相繼成立,陳寶琛爲第一屆師範學堂(即今之福建師範大學前身之一部分)監督,後又擔任達全閩大學堂(後改名福建高等學堂)監督。他爲興辦教育嘔心瀝血,培養了不少人才。此外,他還總理福建鐵路事宜,並於一九一〇年,使福建第一條鐵路通車。陳寶琛的復官,是在光緒、慈禧相繼死後,溥儀登極,大赦天下,並開復已革舊臣。時張之洞爲體仁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位同首輔。他力薦陳寶琛,獲爲總理禮學館大臣,不久又開復原官,並授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一九一一年七月,他以侍郎後補,由隆裕皇太后派在毓慶宮授讀,開始作爲宣統皇帝的師傅。辛亥革命前夕,陳寶琛以候補侍郎改補正紅旗漢軍副都統和奕劻内閣的弼德院顧問大臣,授讀如故。陳寶琛的女兒嫁與林則徐的曾孫林炳竞,林炳竟爲光緒十九年(一八九三)進士,任翰林院編修,後回福州做起紳士。陳寶琛爲官清正,愛國廉明,是集史料於一身的歷史人物。後期纂修的德宗本紀和德宗實錄,對後人研究清末歷史都是極重要的史料。晚年因患咳喘而入北京德國醫院治療,然治療無效,卒年八十八歲,時爲一九三五年三月五日。(中外雜誌60:3,第66-67頁轉第101頁,1996年9月)

黃基(一八八四--一九一五)
少年中國周刊主編
申報駐京特約記者
黃基,字遠庸,筆名遠生,江西九江人,生於光緒十年(一八八四),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少年時就讀於南潯公學,受達爾文進化論影響,對清末黑暗現實不滿,嚮往進步與自由。但是,他爲家人所迫,曾去應德化縣試,得中秀才。同年又應江西鄉試,再中舉人。次年赴京參加會試,又中進士,兩年内,連中三榜,在江西省内文名大噪。
黃基中進士後,獲「知縣即任」資格,本可走馬上任,但他無意仕途,經再三申請獲准赴日本中央大學學習法律。一九〇九年學成回國,被清政府任命爲郵傳部員外郎、參議廳行走和編譯局纂修官。但他目睹清末官場黑暗、腐敗,就不時提筆就一些國內、國際問題爲京、滬報刊撰稿,爲改善國家和社會狀況而呼號。辛亥革命後,他便絕意仕途,專事新聞工作,先後主編過《少年中國》周刊和《庸言》月刊,擔任上海《申報》和《時報》駐京特約記者,並爲《東方雜誌》等報刊寫稿。在短短四、五年新聞記者生涯中,他以其深厚的中西學問基礎、超人的社會活動能力和卓越的採訪寫作技巧,一舉而成爲民國初年新聞記者的巨擘,被戈公振在《中國報學史》中稱之爲「報界之奇才他的政論,洞朗軒豁,深入淺出,剖微顯著,爲京滬各大報爭戰;他的通訊,莊諧並進,幽隱畢達,發人深省,創一種新的新聞文體;他的採訪,才思敏捷,消息靈通,文筆流暢,爲當時新聞界所稱頌;他的辦報思想,要求資料確鑿,判斷切實,指斥時弊,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黃基以撰寫新聞通訊見長,後人爲他出版的《遠生遺著》中,通訊有一百五十三篇,佔篇目的三分之二強。」
黃天鵬在《新聞文學概論》中說:「自黃遠賽先生出,而新聞通訊放一異彩」。他寫的新聞通訊特點是,題材重大,記載翔實。他中過進士,又留過學,又在前清做過官,對國際時事和國內政界非常熟悉,這爲成爲一名政治記者提供了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他經常周旋於民國總統、內閣總理、各部總長、各政黨要人中間,因而消息靈通,能夠採訪到別人探訪不到的重大新聞和内幕新聞。在沒有充分的事實之前,他決不逞臆懸談,但如果有失誤處,他也一定更正,並會認真追查所以,他的通訊,是民初政治風雲的真實而詳盡的記錄。他憂國憂民,痛下針砭,他曾以那如椽之筆,對袁世凱的黑暗統治和形形色色的官僚、政客痛加鞭斥,嫉世憤俗之情,溢於言表。而且他的文學根底,又善於捕捉各種細節,把雜亂無章的議論或談話,編成一段很有條理的文字,或則觸類旁通,引伸出許多道理來。他用詞繪聲繪形,鬚眉畢現,幽隱畢達,涉筆成趣,嬉怒笑罵,皆成文章。由於他的通訊鞭辟入裡,妙語天成,故聲名鵲起。他在《阡悔錄》中,認爲新聞記者應有四能,即腦筋能想、腳能奔走、耳朵能聽、手能寫。他要求廣泛接觸社會,深入調查採訪,客觀公正寫作。由於他的基本態度是擁戴袁世凱,反對孫中山,呈現出「袁氏必欲用之,而仇袁者必欲殺之」。爲了避禍,他出走美國,到達舊金山不久,即爲當時國民黨美洲總支部負責人林森懷疑爲奉袁世凱之命來美籌款的,便派入跟蹤他,並利用他去唐人街一酒樓赴宴時,對他下手。刺客是旅美僑工,老同盟會會員,當時林森的衛士,黃基被刺殺時,年僅三十一歲,他短短的一生,爲中國新聞事業的發展作出過重要貢獻,有深遠的影響。
代郵
作家沈津先生:謝謝您惠賜大作,因找尋大作有關人物照片,遲未刊出,甚為抱歉,有事奉商,敬請賜示最近通訊地址,以便通訊聯絡。編者。(中外雜誌61:5,第86-87頁,1997年5月)

本篇輯自中外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