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見王國維致吳昌綬未刊信札六通考釋
新見王國維致吳昌綬未刊信札六通考釋
梁帥
摘要:王國維於清末寓居京師期間,吳昌綬是其重要的學術夥伴。近來筆者通過古籍拍賣會、學術展覽等方式,相繼獲讀六封王國維寫於吳昌綬的未刊書信。這些書信基本是圍繞書籍的借用、抄藏展開,內容涉及廣泛。它們多寫於清末,較好彌補了王氏早期書札散佚嚴重的遺憾。
關鍵詞:王國維 吳昌綬 未刊信札
吳昌綬,同治七年(1868)生,1924年去世[1],字伯宛、甘遯,號印丞(臣)、松鄰等,室名雙照樓。吳昌綬是王國維在從事詞學研究期間極為倚重的學者,無論是《唐五代二十家詞》的審定,亦或《人間詞話》的刊行,吳氏均出力尤多。
「觀堂先生為宇內大學問家,其片紙只字皆當珍視」[2],王國維書札之輯自羅繼祖始,嗣後經吳澤、袁英光廣搜博採,始有《王國維全集•書信卷》(中華書局1984年版)。新世紀以來,王慶祥《羅振玉王國維往來書信》(東方出版社2000年版)、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房鑫亮《王國維書信日記》(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等更是勠力於此,尤其是後者堪稱王國維書信整理的集大成之作。自房鑫亮系統整理(2012年)王國維的存世信札後,近十年來王氏書信還頻頻流於古籍拍賣會、學術展覽,然學界並未關注。近年筆者多留意王國維的詞曲研究,相繼發現四川省圖書館藏王國維《唐五代二十家詞》《王靜安手錄詞曲書目》、手抄《陽春集》等手稿,業已向學界披露。受此啓發,筆者還有意蒐羅王氏未刊書信,今共輯得六通王國維寫與吳昌綬信札[3]。現對其繫年、內容、文字等作逐一考訂,以求正於諸方家。
一[4]
前接手書知貴體小極,想早痊可。侯刻《南唐二主詞》,實與《南詞》本同一淵源,唯多《阮郎歸•東風吹水》一首,蓋《南詞》漏云耶。《陽春集》中有雲《花間集》誤作某人,《蘭畹集》誤作某人者,亦系宋人案語。今王刻悉刪去,是知舊本之可貴也。金翻侯刻一冊附還,現沈君擬緩印[5],請詧入。《王周士詞》暫留敝處,擬轉寫一本。《扣舷》《眉庵》二卷,已於《明初四家詩》中得之。翰文之明人雜劇在士可處[6],已假得矣,附告。《萬卷》《孝慈》兩目,系叔蘊廣叔雅處代取來[7],錢鈔《李義山集》二冊亦蘊公贈先生者,並對聯一請詧收為荷。勞校《樂章集》,傅仁沅之物[8],在曹夔一處[9],曾去取否?弟近專此,敬請伯宛先生道安。制國維叩頭公之《定盦年譜》如已印成,請賜一二冊為叩。金翻侯刻詞雖草草,尚具大略。第二冊以下,似擬假讀,又及。
案,吳昌綬彼時任內閣中書,此信乃是回覆吳氏早先來信:「連日碌碌,又小恙。……弟綬頓首,初九。」[10]信中提及「翰文之明人雜劇在士可處,已假得矣」,並言借觀傅增湘藏勞權校《樂章集》。王國維影鈔陳毅藏明藩府原刻本朱有燉雜劇是在宣統元年(1909)五月,用勞權所校《樂章集》比勘《宋六十家詞集》本柳永詞則是在本年的「端午後一日」[11]。再結合吳昌綬來信時間為初九日,可知此函當作於宣統元年(1909)四月中下旬。信中多圍繞書籍的相借展開,且所涉事件殊多,茲分述之。
首先,吳昌綬向王國維奉上侯文燦《十名家詞》,此書為光緒年間金武祥《粟香室叢書》覆刻本,與王國維正在校勘《南唐二主詞》一事有關。光緒三十四年(1908)夏,王國維以《全唐詩》《歷代詩余》《花間集》等書為據輯錄《唐五代二十家詞》,是書包括《南唐二主詞》《金荃詞》等二十一家詞人。完稿後,他又將其交予吳昌綬審定;後者在閱讀後認為以《全唐詩》為底本整理唐五代詞人不妥,這也直接影響到王國維在這之後並未急於將《詞輯》付梓。不久,羅振玉、沈宗畸組織編印《晨風閣叢書》,王國維遂有重校《南唐二主詞》想法。
吳昌綬雖然稱「沈君刻書(梁案,即《晨風閣叢書》)大妙,惟宜各自為計,弟不願附驥也」[12],但是關於書中收錄何種作品及擇取版本等方面,他仍多向王國維建議。王國維重校《南唐二主詞》,吳昌綬盡出雙照樓所藏。吳氏首先提供的是「南詞本」與汲古未刻詞本:「《南唐二主詞》乃汲古寫定未刻之本,中多附註,尚是宋人之舊,似當據以為主。……‘南詞本’同出一源。」[13]王國維此後便以「南詞本」為據整理:「南詞本《南唐二主詞》,與常熟毛氏所鈔、無錫侯氏所刻同出一源,猶是南宋初輯本。」[14]本月,吳昌綬又將侯文燦《十名家詞》寄示:「沈君欲刻詞當以曾見著錄者為佳,如南唐二主詞見《直齋書錄解題》,今以重刻侯本奉上。」[15]侯文燦《十名家詞》收李璟與李煜《南唐二主詞》、馮延巳《陽春集》等十家詞。而侯刻《南唐二主詞》較「南詞本」、汲古未刻詞本多出《阮郎歸•東風吹水》一首,王國維便將其補入:「《南詞》本漏此闕,從侯刻《名家詞》補。」[16]
《十名家詞》中的《陽春集》也引起了王國維關注。靜安對正中詞心摹手追,據劉蕙孫回憶:「馮延巳的《陽春集》只四印齋及《六十家詞》有刻本,沒有單刊,(王國維)就手抄了讀。」[17]光緒三十三年(1907)冬,王國維手抄四印齋本《陽春集》,此書今藏四川省圖書館。至宣統元年(1909)四月,當吳昌綬將《十名家詞》檢出,王國維發現此書保留了《陽春集》與其它諸家詞籍的互見信息,然四印齋本卻「悉刪去,是知舊本之可貴也」。王國維遂將互見信息迻錄至《陽春集》鈔本上,並補記一道跋語:「侯刻《陽春集》有案語‘集,誤作某人’若干條。此猶是宋人案語。崔公度跋所謂《尊前》、《花間》,往往謬其姓氏者也,王刻盡行刪去。茲從侯刻補錄於闋下,宣統元年四月又記。」[18]且從信中內容來看,沈宗畸早先當有意從《十名家詞》中再擇錄部分詞人,但終又放棄:「金翻侯刻一冊附還,現沈君擬緩印。」而就在王國維預備將其返還時,也覺察「金翻侯刻詞雖草草,尚具大略。第二冊以下,似擬假讀」,遂又將原書留在了案頭。
除《十名家詞》外,吳昌綬還向王國維借出《王周士詞》:「《王周士詞》見阮文達《經進書目》,向無刻本,今以傳抄樊榭手寫本奉上。」[19]王國維在獲讀後,將其「暫留敝處,擬轉寫一本」,此過錄本今藏東洋文庫,《王靜安手錄詞曲書目》(下文簡稱《詞曲書目》)著錄[20]。
吳昌綬早先曾言:「孟載《眉庵詞》、季叟《扣舷集》《青田詞》,及弇州、升庵、湘真,若盡刻之亦嘉事。」[21]王國維於此信回復:「《扣舷》《眉庵》二卷,已於《明初四家詩》中得之。」《明初四家詩》四十卷,明陳邦瞻輯,萬曆刊本。後來《晨風閣叢書》僅收楊基《眉庵詞》:「楊孟載《眉庵詞》一卷,從明高安陳邦瞻所刻《明初四家詩》寫錄,即《眉庵集》十二卷之末卷。」[22]而並無高啓《扣舷詞》。
陳毅(1873—1928),字士可,黃陂人,時任學部參事,民國後出任北洋政府總統府秘書、蒙藏院參事等職。陳毅對王國維的戲曲研究多有幫助,《曲錄》多有援引的《傳奇匯考》便得益於與陳氏互相鈔配:「余於廠肆得六冊,同時黃陂陳士可參事(毅)亦得四冊。互相鈔補,共成十冊,已著之《曲錄》卷六。」[23]為了校錄《錄鬼簿》,王國維還從陳毅處過錄了明鈔本《錄鬼簿》:「黃陂陳士可參事,新得明鈔《錄鬼簿》,精妙可喜,因手鈔一過,七日而畢。」[24]此信提及「翰文之明人雜劇在士可處,已假得矣」,可知陳毅所藏朱有燉雜劇藩府原刻本乃是從翰文齋購得。王國維《雜劇十段錦•跋》:「(憲王所撰《誠齋樂府》十冊)平生所見,僅有黃陂陳氏所藏《張天師明斷辰勾月》《呂洞賓花月神仙會》《紫陽仙三慶常椿壽》《東華仙三度十長生》《群仙慶壽蟠桃會》《蟠桃會八仙慶壽》六種。」[25]宣統元年(1909)五月,王國維將陳氏所藏朱有燉雜劇借出並影抄:「明周憲王有燉所撰雜劇六種,均見《錢遵王書目》。宣統改元夏五月,從黃陂陳士可假錄裝畢志。」[26]該影鈔本今藏東洋文庫,《詞曲書目》著錄。
王國維還在信中敦請吳昌綬向傅增湘索借勞權校《樂章集》。王國維論詞「於南宋,只愛稼軒一人」[27],故柳永詞是其校勘頗為用力的詞籍。然而彼時王氏手中僅有《宋六十名家詞》本《樂章集》,並無其他本相校。王國維經多方打聽得知傅增湘藏有一部勞權校本,此書正在曹元忠處。彼時曹、吳二人同任內閣中書,故王國維托吳昌綬將其借出。至宣統元年(1909)五月,王國維終得以獲讀。他首先將其與《宋六十名家詞》校勘:「宣統改元仲夏,從吳伯宛捨人假得仁和勞氏手抄斧季校宋本《樂章集》三卷,因校錄於此本上,凡三日而畢。……勞鈔則渠轉假諸傅沅叔學使者也。」又將勞權鈔本所溢出者另行謄錄成《校宋本樂章集目並補遺》:「宣統改元夏五,假得仁和勞巽卿先生手鈔毛斧季校宋本《樂章集》。既校錄於毛刻上,復鈔此目及毛刻無而鈔本所有之詞,別為一冊,鈔畢附記。」[28]兩書今均藏東洋文庫,《詞曲書目》著錄。
王國維還向吳昌綬轉交了從羅振玉處借來的三種書冊,即王聞遠《孝慈堂書目》、朱睦《萬卷堂書目》與錢謙益抄《李義山集》。前兩種是羅振玉從丁惠康處借出,而錢謙益抄《李義山集》本就是羅氏舊藏,《羅氏藏書目錄》著錄:「《李商隱集》,三卷,錢牧齋手鈔校本,四本。唐李商隱撰,書衣有:‘東澗家舊鈔善本,牧翁校宋本數過。’」[29]
光緒三十四年(1908)底,吳昌綬出版《定盦先生年譜》。關於此書的編纂,吳氏在序中講:「往歲在吳中輯補《龔禮部集》二十四卷,復撰《年譜》一卷,成亡友程庶常秉釗、陳編修昌紳未逮之志。頃來京師,先刊《年譜》稿本,就質方雅,叢撫兩君遺跡,以弁卷耑。」[30]年譜為程秉釗始創,程氏後托姻戚陳昌紳輯補;陳氏又訪得若干事,以授吳昌綬。吳氏獲此譜後,再請章鈺、張一麐助之整理,並請鄭文綽校閱。王國維對龔自珍濡染甚深,《靜庵藏書目》著錄有《龔定庵全集》,其在《人間詞話》中更多有稱引龔詩,其對龔定庵詩詞的涵詠自然是情理之中事情。在諸家龔自珍年譜中,屬吳昌綬《定盦先生年譜》編纂最早[31];該書更是提供了諸多定庵鮮未人知的事跡,又經有多位名家審定,這必然引起王國維對此書的持續關注。
二[32]
……桐鄉蔡鶴君甲辰所刻《四家詞》,日昨檢出,奉上一閱。維近疏情,畏寒苦凍,詩文亦鮮有著筆。勉成小詞,殊公斟酌,茲錄呈座前,奉有教之,費神至感。此上,即請伯宛詞家有道文安,並賀年禧。國維頓首 二十九日鶴君名壽臻,曾攝籙薊州,有《艮居詞》,聞前歲刊於京師。未知尊處有無《四家詞》中浙籍者,三恐皆無專集。如能加意增搜,表章桑梓,鄉人所望,君子勤斯也,其有意乎不及。絳蠟紅梅競作花,客中驚又度年華。離離長柄垂天鬥,隱隱輕雷隔巷車。斟醁醑,和尖叉。新詞飛寄捨人家。可將平日絲綸手,系取今宵赴壑蛇。右調《鷓鴣天》,國維未定草。
案,此信缺少前半部分,從信中所提《鷓鴣天》詞與落款,可知是寫於吳昌綬。關於王國維《鷓鴣天•絳蠟紅梅競作花》的創作時間,趙萬里《王靜安先生年譜》將其繫於宣統二年(1910),李慶、陳鴻祥、胡逢祥與陳永正也有撰文。此詞收錄在《苕華詞》中,然國家圖書館藏王國維《苕華詞》手稿題作「庚子除夕」,而彼時王國維與吳昌綬並未定交,不確。李慶參考王國維1913年寫於鈴木虎雄的信中所言「前年在北京和吳伯宛除夕一詞寫呈」,並轉錄有此詞;胡逢祥根據《海寧王忠愨公遺書》收《苕華詞》目錄所標「庚戌除夕」,皆將其定為1911年1月29日。[33]陳鴻祥則以吳昌綬致王國維信中有「己酉除夕偶成小詞」「庚戌元日再賦《鷓鴣天》呈人間先生正和」語,陳永正又據吳昌綬原唱手稿中的「己酉除歲」,認為此詞寫於1910年2月9日。[34]王國維此函落款二十九日,又言「並賀新禧」,且《苕華詞》、王國維致鈴木虎雄信中均有「除夕」之語。查1910年臘月為三十日,1911年臘月則有二十九日,當以李慶、胡逢祥判斷為是。即《鷓鴣天•絳燭紅梅競作花》與此信作於1911年1月29日,農歷臘月二十九日。
信中提及王國維藏蔡壽臻(1833—1904?)光緒三十年(1904)所輯《四家詞》,即《仿宋四家詞選》,《靜庵藏書目》《詞曲書目》皆未著錄。[35]該書傳世甚稀,筆者所見僅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索書號:32184。蔡壽臻,字鶴君,桐鄉人,官武清知縣、宛平縣知縣等職,著有《艮居文鈔》《艮居詩話》《艮居詞選》。蔡壽臻與王鵬運交好,半塘老人不僅為《艮居詞選》作序,還親自審鑒詞作,稱蔡氏「論文獨舉一‘真’字,竊欲舉此以評先生之詞,想不以為河漢也」。[36]《仿宋四家詞選》刻成後,蔡壽臻作《金縷曲•刻〈四家詞選〉成感題此拍》:
便合焚香拜,看今日,壽諸梨棗,喜生望外。檢拾零星珍寸紙,留得音容宛在。還管甚唐宋派。一片天真任陶寫,似雨聲點滴殘荷背。知己感,幾人再。儋州遺墨勝光怪。更細向鴛湖尋侶,玉湖等待。紅蓼花軒能驥附,風趣鳧翁是賴。欠多少,離愁詩債。千古才人同一哭,莽天涯,劫火紅連界。欣此卷,流傳快。[37]
是書收四家詞,即夏謙《儋州遺墨》、錢詒曾《絮影樓詞選》、李樹屏《紅蓼花詞選》與周作鎔《玉湖鷗侶選》。夏謙(1801—?),字幼蘭,上虞人。道光八年(1828)舉人,官廣東開平知縣,著《小綠筠堂集》《衡陽余韻錄》《悅情話軒雜記》。李樹屏(1846—1903),字小山,號夢園,別號李髯,薊縣人。早年受知於萬青藜,後館王鵬運家十餘年,半塘刻《四印齋所刻詞》多有襄助。工詩文、篆刻,著《夢園雜著》《夢園辛未日記》《八家村館文草》。周作鎔(?—1893),字陶齋、瀟碧,烏程人。捐粟官南河,後遷丹徒知縣。工書畫,與吳昌碩交好,著《瀟碧詞》。錢詒曾,字蓉初,嘉興人,生平事跡待考。
王國維一直對浙籍詞人十分關注。以《詞曲書目》為例,其除購置有龔翔麟《浙西六家詞》等詞總集,還有朱彝尊、汪日楨、吳衡照、厲鶚等多部浙人詞別集。王國維在此信中言:「如能加意增搜,表章桑梓,鄉人所望,君子勤斯也,其有意乎不及。」吳昌綬與王國維同為浙江人,這種地緣上的關係很容易就將兩人感情拉近。王國維希望吳氏能夠多刊印鄉人詞籍,以表彰鄉邦文化。
三[38]
請稟,昨福全席上頗嘈雜[39],所詢並未聽得真確,幸祈再擲片箋以教之。南省刻工費較京中稍廉,惟郵訊易失,徒耗時日。凡事多一延宕,便難望其成。荃老興致如此[40],恐不容於綬圖矣[41]。維文債堆積,襄贊為難。伏希擇吉,代申鄙懷,至謝至謝!專此,敬上印臣先生。國維頓首,二十日
四[42]
遯兄鑒:大理院刻書啓,諒早已入覽,小翁意仍請陶氏主持[43],綬經££應允矣。惟字體必須用方字,以仿宋太參差,稍欠儼正之姿耳,否則寧可鉛印。且須在京為之,不得在寧、滬另設一局。小翁不以為然,又不願來京,榷商匪易。此老近來愈固執,杏公、積余等均有信來[44],甚有牢騷也。弟謂輯校尚未盡,宜再延半年。授經庶事繁冗,定要早早了結。蘊師不願豫其事[45],聽之弗聞,揣其情勢,一切仍未堅確。知聞注念,專此奉陳,即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三月廿四日前問《茅亭客話》,敝處有紅墨兩本,今始檢出,謹將紅本奉呈。
按,宣統元年(1909)九月,時任江南圖書館總辦的繆荃孫受命北上,籌建京師圖書館,然而直到次年十月才入京赴任。由兩信中所言「南省刻工費較京中稍廉」「小翁不以為然,又不願來京,榷商匪易」判斷,第二封當寫於宣統二年(1910)三月二十四日,第一封則寫於早些時候。本年王國維協助沈家本、董康校理《慶元條法事類》,此事向未見學界提及,茲略作考證如下。
沈家本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升任刑部右侍郎,旋即與伍廷芳等人著手修訂《大清律例》,由此開啓了清末法律變革序幕。次年修訂法律館成立,時任刑部提牢廳主事的董康轉任法律館校理,後升任提調,成為沈家本律政改革的左膀右臂。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九月,董康又轉至新近成立的大理院任職;至宣統元年(1909)春,董氏出任刑科第四廳推事。
宣統元年(1909)底在得知繆荃孫即將北上後,沈家本向其道賀,並希望借觀江南圖書館所藏《慶元條法事類》:「比來喜有弓旌之賁,想不久當可命駕。……懇者,尊處《慶元條法事例》一書,弟欲得之,以資考證,敢請分神代覓書手照繕一部寄下。」[46]《慶元條法事類》,宋嘉泰二年(1202)謝深甫編訂,翌年正式頒行,是書收南宋初年至慶元年間的敕、令、格、式與隨敕聲明。此書傳至清末,僅有鈔本流世,瞿氏鐵琴銅劍樓、丁氏八千卷樓、莫氏五十萬卷樓、歸安陸氏等均有藏,其中丁氏《八千卷樓書目》著錄:「《慶元條法事類》八十卷,附《開禧吏部右選格》二卷,宋謝深甫等撰,抄本。」[47]光緒三十四年(1908),八千卷樓藏書轉入新近成立的江南圖書館,《慶元條法事類》隨即入藏該館。
在接到了沈家本的來信後,繆荃孫便將《慶元條法事類》委託上海神州國光社、沈佑之與龔子中等人進行謄校:「發《慶元條法事類》與國光。」「電沈佑之來,教戒並交以《慶元事類》一冊。」「送《慶元條法事類》七卷與龔子中,托校。」[48]宣統二年(1910)元月,繆荃孫子繆祿保將新近抄成的部分書稿帶至京師:「祿保入都,帶去《慶元條法事類》£冊。」[49]次月,《慶元條法事類》抄畢:「沈大理托抄《慶元事例》十二冊成。」「交《慶元條法事類》二十冊與圖書館。」四月,繆祿保再將剩餘書稿帶與沈氏:「祿保赴都,帶去沈子惇信、《慶元事類》十二冊。」[50]從宣統元年(1909)底至第二年初,繆荃孫為《慶元條法事類》付出了極大心力,也正是因為此,他對該書後續的出版頗為上心。
沈家本在得到書稿後,有意將其付梓行世,編印事宜便交給了素嗜刻書的董康。董康曾「聚工匠於法源寺刻書,數十年不輟」[51],是大理院刻印《慶元條法事類》的不二人選。而且董康長久以來追隨沈家本,不僅在清末親率代表團赴日考察法律改革,更有競沈氏未完之業的夙願。正如在兩年之後,誦芬室主人在寫給藝風老人的信中所講:「《慶元條法》已刻數冊,新正兵變原書失去,中途停止,甚為可惜。沈敦老屬轉借長者原本另繕,以踵其功,務祈檢出,徑寄王書衡處是叩。」「《慶元條法事類》已函知沈敦翁矣。」[52]董康全權負責編印《慶元條法事類》;然而殊為可惜的是,原書在鼎革兵焚之際丟失大半,沈家本、董康只得再請繆荃孫惠賜原本。彼時董康提及《慶元條法事類》已刻印數冊,但筆者在搜檢各大圖書館館藏時並未獲見,董氏所言應為托詞。且董氏在1935年5月赴日本靜嘉堂文庫訪書時,其於館中得見皕宋樓舊藏《慶元條法事類》鈔本時言:「余於清季提調法律館時曾借錄罟里瞿氏藏明鈔本付諸剞劂,因值改革中輟,至今耿耿於懷。」[53]直至1948年,燕京大學圖書館將館藏常熟翁氏藏鈔本《慶元條法事類》影印,是書才廣為流播。
回到上述兩封信,王國維主要討論《慶元條法事類》的承印事宜。如吳昌綬所言:「授經刻書志猛,惜無閒空人助之。」[54]董氏雖有意廣印群書,但終究獨木難支。董康在稍早時似曾徵詢王國維的編印意願,而如王氏在首封信中言及彼時他「文債堆積,襄贊為難」,希望吳昌綬「伏希擇吉,代申鄙懷」。考宣統二年(1910)初,王國維除了承擔學部圖書編譯局的日常事務外,還利用閒暇將《元曲選》點讀一遍,並用《雍熙樂府》與其對勘。而從次封信中所言「弟謂輯校尚未盡,宜再延半年」來看,王國維最後仍應下了《慶元條法事類》。
繆荃孫原希望將《慶元條法事類》的刻印交予以摹刻仿宋體著稱的陶子麟,但董康則希望將書稿放在北京上板刷印。王國維也給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南方「刻工費較京中稍廉」,但是「惟郵訊易失,徒耗時日。凡事多一延宕,便難望其成」,言語中較贊同董康的處理方式。不過,他也料想到藝風老人「興致如此,恐不容於綬圖矣」。
果然,董康還是沒能說服繆荃孫,但是他格外要求「字體必須用方字,以仿宋太參差,稍欠儼正之姿耳,否則寧可鉛印」,且須在北京刻板印刷。然而由於繆荃孫遲遲不見動身,幾人間的溝通十分不便,《慶元條法事類》的承印進展頗為不順。從宣統元年(1909)七月領命至次年十月北上,中間突遭的種種變故使繆荃孫進京之行耗時甚久。首先是在宣統元年(1909)八月恩師張之洞的病逝,繆荃孫不勝悲痛,他便向榮慶、寶熙等人請辭,盛宣懷對繆氏此舉頗為贊賞:「文襄逝世,公不北上,甚佩。」[55]然而清廷對此卻不准,繆荃孫無奈之下動身赴京;可是在行至上海後又驚聞榮慶調往禮部,北行再次中止。藝風老人行程計劃的反反復復,正如王國維所言,也引起了盛宣懷、徐乃昌等人的牢騷滿腹,盛氏後來力促繆氏進京:「公北上學部,所奏圖書館以熱河書籍、內閣所藏,悉以收儲,誠是大觀。」[56]由於繆荃孫遲遲不能與董康就《慶元條法事類》的編印達成統一意見,且在獲讀該書後,王國維又認為輯校並不完備;加之董康、羅振玉在此事上的虛與委蛇,是書編印遂告廢寢。
王國維的古籍校勘範圍極廣,其中既有其學術興趣的使然,也有好友相邀,而政律文獻的校勘以往鮮被學界關注。查趙萬里《王靜安手批手校書目》,王國維曾用天一閣藏本校《嘉業堂叢書》本《宋刑統》,並據《文獻通考》、敦煌寫本《唐律疏議》殘卷補缺文字若干[57],而襄助董康校理《慶元條法事類》當為其濫觴。
最後,王國維還將所藏《茅亭客話》呈送吳昌綬。《茅亭客話》,宋黃休復撰,內容多是雜錄蜀中逸聞軼事。吳昌綬索借此書,與其預備撰寫的《蘇台話舊》一書有關。吳昌綬曾向王國維去信言及:「弟欲沿藝風《秦淮話舊》之例,作《蘇台話舊》一書,約可得十卷。少小隨宦,蘇台故事最熟,有吳中人所不及者,久思一一述之。……靜師能助我否?」[58]他還向繆荃孫提道:「公編《秦淮話舊》,綬願編《蘇台話舊》。」[59]光宣之際的繆荃孫曾撰《秦淮話舊》,後改稱《秦淮廣紀》。吳昌綬早年隨父宦游吳中,居丁香巷,多聽聞吳中舊聞。受繆氏啓發,吳昌綬便產生撰寫《蘇台話舊》的想法。民國初年,吳昌綬出版《吳郡通典》:「凡錄自泰伯以來至於明季,數千年閎綱大旨略可省覽。」[60]當是《蘇台話舊》定名。
五[61]
印臣吾兄有道:示悉《易林》已校畢,藝老間有疏忽,別以藍筆圈出,幸不甚顯著。蘊公雲後日見面,當俟走後面繳。弟擬寫一跋附紙尾,尚祈俯允,惟措辭頗費躊躇。耑肅,即請撰安不一。弟維再拜,初十,早
按,此信所記為繆荃孫、王國維襄助吳昌綬校理《易林》一事。宣統三年(1911)十月中旬,王國維攜家眷東渡日本。而繆荃孫將已校勘的《易林》交付吳昌綬是在當年八月十日後,因而此信當寫於宣統三年(1911)九月初十日。
《焦氏易林》十六卷,西漢焦延壽撰,吳昌綬《鈔本〈易林〉題記》:「宣統辛亥歲,內閣大庫書移京師圖書館,同人與校理之役,獲秘籍甚夥。有殘宋槧《易林》,即陸敕先述瞿曇谷語所謂‘全注本’也[62],存卷三、四、七、八、九、十、十三、十四,凡八冊,惜佚其半。昌綬案頭有鐘子勤先生之女所錄士禮居本,藝風老人攜之館中,以朱筆手校一過。……校成時在八月中旬,昌綬寓西華門內,藝風與董康、羅振玉、王國維諸子旬日必一過縱談讌,輒至中夜。」[63]吳昌綬在京師圖書館獲見一部宋殘本《焦氏易林》,即明末清初瞿元錫、陸敕先所提及之宋本,繆荃孫《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著錄:「《焦氏易林注》十六卷,漢焦贛撰。注,不知撰人名氏。宋刊本,每半葉八行,行十五字。……存三、四、七、八、九、十、十三、十四。」[64]即是此書。
繆荃孫到京不久,京師圖書館著手接管內閣大庫的藏書。羅振玉、曹元忠等人在對書目進行清理、編目時,不少以往深藏內閣的善本珍棨被發現,《焦氏易林》便是其中之一:「承詢內閣大庫之書,現已一律移至學部,其中秘籍,未得窺其十一。但在內閣整理,曹君直實任之,玉曾往一觀,……宋槧中如《焦氏易林》等,並為藏書家所未睹。」[65]此時吳昌綬的案頭還有鐘文烝之女過錄的士禮居本,繆荃孫便有意將兩本合校,吳氏對此頗為支持:「《易林》如搜出全本尤妙,此在本朝無人見及。吾師首為發明,注誠不甚佳,亦一勝事,況躬任丹鉛,此寫本洵不朽矣。」對於其中的細節,吳昌綬又去信提及:「《易林》二冊,是鐘子勤先生之女歸馮氏者所寫,如吾師自加校注,即用墨筆,亦可辨別,此本愈足增重。」[66]本年七月,繆荃孫花數日功夫校《易林》並撰跋語;至八月十日校畢,「還伯宛鈔本《易林》」[67]。1917年,當繆荃孫得見蔣汝藻藏汲古閣鈔本《易林》後再撰跋語,亦憶起早先的這段校勘事跡:「宣統辛亥,荃孫在學部圖書館見宋本《易林注》半部,……校訛脫字句於仁和吳甘遯寫本上而跋之。」[68]
待吳昌綬取回繆荃孫校勘後的《易林》,他又將校本交給王國維。從「藝老間有疏忽,別以藍筆圈出」來看,王氏依然是用宋殘本對校。然而殊為可惜,京師圖書館藏宋殘本《易林》此後未再見於館藏目錄;而吳昌綬所藏,又先後經繆荃孫、王國維校勘的《易林》鈔本也已淹沒,至於王國維提及的跋語更未見傳世。在1920年,王國維用汲古閣影宋鈔本校士禮居本《易林》時,跋語中仍提及「內閣大庫有宋刊殘本」[69]。
六[70]
印臣先生左右:叔翁交到手書,並詞集二大冊,槧印精絕,佩佩,感謝無既。東人多支持南軍,至若出兵上海、南京、漢口,確系謠傳。東國各色紙張名目甚繁,能作印書用者則無幾。弟意總以靜謐堅韌為上,余拱花敷彩之類,寫字猶且匪易,印書卻萬萬不可。昔惺老喜用美濃[71],近年中土刻書風氣愈盛,用皮紙者愈眾。蓋此邦自明治以來,紙坊倒閉者甚多,皮紙因應用較廣,生意未曾衰減故也。弟以亡國之喪家犬,寄顏無所,人以侏優視我不亦宜乎?惟此間生計尚可維持,書價亦較廉。異來日出不窮,弟迭有獲益,差可慰藉,惜不能與兄對面傾談為恨,何如不盡欲言。肅復,敬請台安,並侯闔府均吉。國維再拜,四月初三日附呈東國制墨二挺、紙十葉。又,昨於肆中見蘭葉飛鳥箋一種,甚覺有趣,遂塗以新撰拙句,亦乞哂納為幸。
按,宣統三年(1911)十月王國維與家眷避難日本,此信寫於其到日後的不久,即1912年四月初三日。
自宣統三年(1911)至1917年,吳昌綬從所藏汲古閣影鈔本詞籍中,選出未經毛氏付梓的十七種詞籍進行刊刻,題為《仁和吳氏雙照樓景刊宋金元本詞》,刊布流傳。彼時吳昌綬奉上的兩冊當是最先印制好的部分詞籍。
辛亥革命爆發,部分日本政客大肆宣揚南北分治:「有的報紙說,日本內閣也主張南北分治。」[72]如時任駐華公使的伊集院彥吉(1864—1924)便力主君主立憲,暗中向清政府、南方革命黨分別出售軍火,企圖製造南北對立的局面。此時避難日本的王國維,顯然比吳昌綬更為真切地瞭解日方對中國局勢的態度,他判斷日軍並不會貿然出兵。從中可見靜安雖專心於學術,但並非對政治漠不關心。
此信主要談論日本用於刻印書籍的紙張。彼時吳昌綬正忙於為鄭文綽刻印《樵風樂府》,王國維在一個月後給繆荃孫的信中寫道:「伯宛亦通信,渠在北京為鄭叔問刻《樵風樂府》,乃刻工無事,以此應酬之耳。」[73]伴隨羅振玉、董康、王國維等眾好友的東渡,想來吳昌綬有意將此書交由日人承印。但是對於日本的刻印紙張,王國維認為「印書卻萬萬不可」;不過一年之後,他倒是將新著《壬癸集》交由山田茂助主持的聖華房書坊。
初到京都的王國維,時時表現出對亡清的懷戀;稍早撰成的《頤和園》詞末句「應為興亡一拊膺」[74],筆間便流露出蒼涼悲憫之感。此信的「弟以亡國之喪家犬,寄顏無所,人以侏優視我不亦宜乎」之語,更是將遺老心態展露無遺。王國維素來心性嚴謹、敏感,而清王朝的傾塌更使他在初到異邦後倍感孤寂,內心充斥著萎靡乃至絕望的情感。
王國維在信中向吳昌綬提及在京都的日常生活,在本年稍早時候,王國維也與繆荃孫言及:「書籍之價尚賤於當日之北京。……此間生活唯米價頗貴,其餘略同中國。維在北京月用約需百金,在此撙節,每月約七十元已足。」[75]這與向吳昌綬「生計尚可維持,書價亦較廉」的描述相近。初到日本的王國維,羅振玉每月支給其一百元;一年之後,借編印書籍之由,費用增加至二百元。[76]正是得於羅氏的幫助,王國維與其家眷在京都的生活得以維持。
如吳昌綬所言,居京期間的繆荃孫、王國維時常到訪其宅,論道問學;然而鼎革之後,繆荃孫避居滬上,羅振玉、王國維與董康又相繼東渡,「回憶甘遯座上數夕談讌,若前世事」[77],不禁令人感慨。最後,王國維又在所獲蘭葉飛鳥箋上寫示了新作。本年二月,王國維作《頤和園詞》,其是羅振玉以手寫石印的形式分發同好;而《送日本狩野博士游歐洲》《蜀道難》《觀紅葉一絕句》則作於本年秋,僅剩下《讀史二絕句》,王國維所奉或為此詩。
注釋:
[1]關於吳昌綬的卒年,學界一直未有定論。近日筆者在上海圖書館發現《吳伯宛先生遺墨》,其後有顧廷龍跋語:「松鄰生清同治戊辰五月十四日午時,歿民國甲子年十月初七日未時,存年五十七歲。」由此可知其準確生卒年。
[2]羅繼祖:《王國維未刊書札•閱後幫助》,《文獻》1994年第4期。
[3]筆者另有《新見王國維手札十八通考釋》,《文學研究》第十卷第一輯;《新見王國維致陳毅手札六通考釋——兼談究齋藏書的文獻學旨趣》,待刊。
[4] 信函見於2017年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主辦「獨上高樓:王國維誕辰140週年紀念展」,後收錄於展覽圖錄,編號:展2-2。
[5]沈宗畸(1857—1926),字太侔,號南雅、孝耕等,番禺人,清末任禮部主事。宣統元年(1909)沈氏編印《晨風閣叢書》,收錄有王國維著《曲錄》《戲曲考原》及所校《南唐二主詞》《後村別調》。
[6]翰文齋,清末琉璃廠著名書坊,兼刻印書籍,由韓俊華於光緒十二年(1866)設立。繆荃孫藝風堂、董康誦芬室、袁思亮剛伐邑齋所藏古籍,多有出自翰文齋者。
[7]丁惠康(1868—1909),字叔雅,號惺庵,豐順人。丁日昌子,「清末四公子」之一,時官戶部主事。
[8]傅增湘(1872—1949),字潤沅,號沅叔,江安人,別署雙鑒樓主人、藏園居士,光緒二十四年(1898)進士,時任京師女子師範學堂總理。
[9]曹元忠(1865—1923),字夔一,號君直,吳縣人,光緒二十二年(1896)舉人,時任內閣中書。
[10]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0頁。
[11]李慶:《王國維手抄手校詞集題跋校語》,《東瀛遺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34頁。
[12]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
[13]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9頁。
[14]王國維:《南唐二主詞•跋》,《晨風閣叢書》所收本,宣統元年刻本。
[15]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0頁。
[16]王國維:《南唐二主詞》,《晨風閣叢書》所收本,宣統元年刻本。
[17]劉蕙孫:《我所瞭解的王靜安先生》,吳澤、袁英光《王國維學術研究論集》(三),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461頁。
[18]王國維:《陽春集•跋》,光緒三十三年王國維鈔本,四川省圖書館藏。關於王國維手抄《陽春集》,可參看拙作《新見王國維手抄詞籍文獻三種考論》,《詞學》第四十七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
[19]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0頁。
[20]王國維:《王靜安手錄詞曲書目》,1912年稿本,四川省圖書館藏。關於此目錄,參見拙文《〈王靜安手錄詞曲書目〉箋注》,《中華戲曲》第六十四輯,文化藝術出版社,2022年。
[21]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0頁。
[22]沈宗畸:《眉庵詞跋》,《晨風閣叢書》所收本,宣統元年刻本。
[23]中國戲劇出版社:《王國維戲曲論文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57年版,第280頁。
[24]王國維:《錄鬼簿•跋》,王國維鈔本,東洋文庫藏。見黃仕忠、金文京《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二十九冊,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85頁。
[25]中國戲劇出版社:《王國維戲曲論文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57年版,第362頁。
[26]李慶:《王國維手抄手校詞集題跋校語》,《東瀛遺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頁146。
[27]李慶:《王國維手抄手校詞集題跋校語》,《東瀛遺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頁144。
[28]李慶:《王國維手抄手校詞集題跋校語》,《東瀛遺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34、127頁。
[29]王國維、羅振玉:《羅氏藏書目錄》(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11頁。
[30]吳昌綬:《定盦先生年譜》,光緒三十四年(1908)仁和吳氏雙照樓朱墨印本。
[31]二十世紀初,先後有吳昌綬《定庵先生年譜》(1908)、黃守恆《定庵年譜稿本》(1909)、張祖廉《定庵先生年譜外紀》(1920)。
[32]此封信函見於「中貿聖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18秋季藝術品拍賣會」,LOT號:1018,拍賣時間:2018年11月25日。
[33]參李慶:《王國維手抄手校詞集題跋校語》,《東瀛遺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1頁;胡逢祥:《詩文詞編•校語》,謝維揚、房鑫亮《王國維全集》(十四),浙江教育出版社、廣東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673頁。
[34]參陳鴻祥:《〈人間詞話〉〈人間詞注〉評》,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91頁;陳永正:《王國維詩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570頁。
[35]《國家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著錄《仿宋四家詞選》為佚名所輯,李睿《清代詞選研究》亦作佚名選,不確。由王國維此信可知,《仿宋四家詞選》編選者為蔡壽臻。參:國家圖書館編:《國家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六),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年版,第473頁;李睿:《清代詞選研究》,安徽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11頁。
[36]王鵬運:《艮居詞選•序》,光緒三十二年刻本。
[37]蔡壽臻:《艮居詞選》,光緒三十二年刻本。
[38]此封信函見於「北京弘藝2022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LOT號:57,拍賣時間2022年9月3日。
[39]福全館,清末民初北京頗有名氣的山東餐館,坐落在東四隆福寺街東口,繆荃孫、羅振玉、王國維、吳昌綬等友朋時常造訪。
[40]繆荃孫(1844—1919),字炎之,一字筱珊,號藝風,江陰人。光緒二年(1876)進士,後主講南菁書院、鍾山書院,創辦江南圖書館、京師圖書館。
[41]董康(1867—1947),字授經、綬金、授金,自署誦芬室主人。光緒十五年(1889)進士,歷任京師法律館提調、大理院後補推丞等職;入民國後,歷任大理院院長、財政總長等職,「七七事變」後在偽華北臨時政府任職。
[42]此封信函見於「北京弘藝2022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LOT號:59,拍賣時間2022年9月3日。
[43]陶子麟(1857—1928),黃岡人,清末民初著名刻工,曾多有襄助繆荃孫、劉世珩、董康等人刻印書籍。
[44]盛宣懷(1844—1916),武進人,字杏蓀、幼勖,號愚齋、止叟,官辦商人、買辦,清末洋務派的重要代表。徐乃昌(1869—1943),字積余,號隨庵,南陵人。光緒十九年(1893)舉人,後任淮安府知府、三江師範學堂監督等職;入民國後,撰寫著述、校刻書籍。
[45]羅振玉(1866—1940),字叔言、叔蘊,號雪堂,上虞人,時任學部參事。
[46]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77頁。
[47]丁立中:《八千卷樓書目》卷九《政書類》,1923年錢塘丁立中聚珍仿宋版印本。
[48]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三)》,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62、63、68頁。
[49]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三)》,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71頁。
[50]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三)》,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75、85頁。
[51]倫明:《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41頁。
[52]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553、554頁。
[53]董康:《書舶庸譚》卷八,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76頁。董康所記有誤,當為丁氏八千卷樓藏。
[54]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063頁。
[55]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06頁。
[56]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07頁。
[57]趙萬里《王靜安先生手校手批書目》:「《刑統》三十卷,吳興劉氏嘉業堂刻本,宋無名氏撰。此書劉氏據天一閣舊藏鈔本復刻,天一本首數卷殘缺,劉氏以《唐律疏儀》補全。先生據天一閣原本校之,其原缺處以朱筆識之。又據《文獻通考》補首數卷缺字若干,並以敦煌所出唐寫殘本《唐律疏儀》殘卷校之。」趙萬里:《王靜安先生手校手批書目》,《國學論叢》1928年第3期。
[58]馬奔騰:《王國維未刊來往書信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7頁。
[59]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077頁。
[60]吳昌綬:《蘇台話舊敘錄》,蘇州市文史委員會《蘇州史志資料選輯2005年》,內部資料,第14頁。
[61]此封信函見於「北京弘藝2022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LOT號:58,拍賣時間2022年9月3日。
[62]陸敕先《焦氏易林跋》:「頃從友人借得曇谷校本勘畢,覆勘一過,復多是正。……宋本出之牧翁家藏,絳雲一炬,久為劫灰。……據曇谷雲,宋本本有全注,未及舉錄。」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版,第792頁。
[63]吳昌綬:《鈔本〈易林〉題記》,《松鄰遺集》卷一,琉璃廠文楷齋1929年紅印本。
[64]繆荃孫:《繆荃孫全集•目錄•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387頁。
[65]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242頁。
[66]錢伯城:《藝風堂友朋書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070、1071頁。
[67]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三)》,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160頁。
[68]繆荃孫:《繆荃孫全集•詩文•藝風堂文漫存》,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675頁。
[69]王國維:《焦氏易林跋》,謝維揚、房鑫亮《王國維全集》(十四),浙江教育出版社、廣東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579頁。
[70]此封信函見於「北京弘藝2022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LOT號:60,拍賣時間2022年9月3日。
[71]楊守敬(1839—1915),字惺吾,號鄰蘇,宜都人。同治舉人,後官日本大臣隨員、禮部顧問官等職,著有《日本訪書志》。
[72]內藤湖南:《清史九講》,華文出版社2019年版,第286頁。
[73]房鑫亮:《王國維書信日記》,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39頁。
[74]陳永正:《王國維詩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33頁。
[75]房鑫亮:《王國維書信日記》,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頁。
[76]羅振玉《集蓼篇》:「予初至京都,寓田中村,與忠愨及劉氏婿同居。……三宅月餼各百元,……逮辛亥間,始創為《國學叢刊》,不數月以國變而止。至是,賡續為之,時忠愨迫於生事,乃月饋二百元請主編校。」羅繼祖:《羅振玉學術論著集》(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第59、61頁。
[77]房鑫亮:《王國維書信日記》,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35頁。
本文元刊於《近代中國》(第三十八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2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