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沈津老師
記沈津老師
馬步青
二〇一七年,沈津先生受聘為復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院特聘教授,為碩、博士生開設古籍版本學課程。課程之外,沈先生還曾帶領學生參觀浙江省圖書館、天一閣博物館、國家圖書館,拜訪著名藏家王德先生、家譜收藏家勵雙傑先生、地方文獻收藏家童銀舫先生,並為校內外的古籍從業人員、收藏家和愛好者開設培訓班與專題講座。筆者在此過程中有幸受到沈老師的教導,跟隨他的講述和腳步,逐步體會到古籍版本學的魅力與樂趣。與此同時,沈老師對學術的堅持不懈、對工作的嚴謹負責、對前輩學者的敬重愛戴、對後輩的關愛提攜,常常給我帶來震撼與感動。
二〇一九年四月間,沈老師曾約沈燮元先生等幾位好友一起到蘇州為其恩師顧廷龍先生掃墓,筆者有幸一同前往。一路上沈老師提到顧老,彷彿有說不盡的掌故。提到顧老高齡之時,仍堅持到各地開會、鑒定版本,推動《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纂,其敬仰之情溢於言表;言及顧老訓練自己習字、鑒定版本、研究學問的細節,也總有難以盡言的感念。沈老師自二〇〇四年出版《顧廷龍年譜》後,多年以來仍孜孜不倦收集顧老相關資料,從片紙只字到成批史料,無不悉心整理,致力於為顧老相關研究提供更為全面而準確的文獻依據。正是由於沈老師這種對師長的尊重愛戴,才使得後輩學者對顧老師的言行事跡有更清晰而立體的認識。踵武前賢,信而有徵焉。
提到自己的學術追求,沈老師曾說過:「這輩子都是和古籍善本打交道,想做的事情無非有三:一是將所見善本書的部分寫成書志;再是將一些難得之本寫成書話之類的小文,盡可能寫出點所以然;三則想把這些年中目之所接、耳之所聞,與古籍版本有關的人和事,或自以為有點心得的感想寫出來,或可補文獻學史、印刷史、出版史之所遺。 」(羅彧《夏弦春誦 蠹語流年——沈津先生傳略》)多年以來,沈老師不僅將上述想法付諸筆端,發表多部著作,還會通過授課形式,將自己對書志、書話的想法分享給眾多從事古籍工作的同道。二〇一九年九月下旬,中國古籍保護協會與復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院聯合舉辦了「古籍書志高級培訓班」,為了能夠手把手教大家寫出一篇合格的書志,沈老師常常在一整天的課程結束之後,仍堅持留下來為學員們批改書志作業。
在復旦為同學們開課的日子,沈老師總會提前來到教室,一邊整理厚厚的講稿,一邊與先到的同學們閒聊。隨後,又會在輕鬆愉悅的氣氛中,準時開啓新課程。一次課間休息,沈老師突然悄悄問我有沒有創可貼,之後在我反復追問下才緩緩說出趕來學校的路上摔到小腿的事,說完後他還反復強調不要緊。等我低頭看時,沈老師白色褲子的小腿處已經洇出了一些血跡。在沈老師的堅持下,我們只能簡單地幫他處理一下傷口,然後聽他繼續講完上午的課程。課後沈老師還不停安慰曹鑫老師(沈老師助教)和我,說還能走路應該不要緊,幸虧沒有影響上午的課程。剎那間,我腦海中閃過沈老師摔倒在路旁,發現腿受傷後,只是拍拍塵土,還堅持走去教室上課的身影。那個身影是堅毅的,但似乎也是輕快的。
二〇二三年五月間,當我懷著複雜的心情準備博士論文最終答辯時,總會想起沈老師對我的種種幫助,不由感慨萬分。回想四年前的一次談話中,沈老師提到手邊有一些「文獻保存同志會」的相關信札。當我表示對這個問題有興趣後,他馬上說可以將二十年前在台北中央圖書館複製的相關文獻轉交給我來研究。隨著對這批文獻整理的深入,我慢慢發現「文獻保存同志會」的重要程度足以作為博士論文選題。沈老師先是將家中所藏相關文獻分批帶到學校交付給我,之後凡是遇到有關的文章和信息都會立即發送過來。最讓人感動的是,沈老師在美國搬家期間,曾見到幾頁《韞輝齋書目》,百忙之中他還不忘通過微信把圖片發送過來, 並表示該書目可能與文獻保存同志會購書活動直接相關。 沈老師的學問與人品,已有前輩學者的精彩總結。筆者冒昧撰此小文,實是希望借助對點滴小事的記錄,表達對沈老師的感謝與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