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雀童子得宋刻《妙法蓮華經》

捕雀童子得宋刻《妙法蓮華經》

沈津

在石窟、寺廟的佛像腹中或寶塔內置放佛經是常有的事,最著名的是敦煌莫高窟藏經洞了,此外像杭州雷峰塔藏《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篋印陀羅尼經》,就是捲成小卷塞在藏經磚內小孔裡的。一九六〇年,浙江麗水縣城西碧湖鎮宋代磚塔損毀,發現一批宋刻佛經;一九六二年,山西曲沃縣廣福院正殿的一座高約兩丈的佛像腹內,發現十三卷佛經;「文革」中山西應縣佛宮寺木塔菩薩像身內發現了遼代三十件寫經和六十一件雕版印刷品;一九六八年,在山東莘縣宋塔里發現北宋寫本《陀羅尼經》一部及北宋刻本《妙法蓮華經》五部。以上這些都是二十世紀的事。

下面說的是十九世紀在浙江桐鄉惠雲寺院裡發生的事。惠雲寺,始建於後周廣順二年(九五二),稱鳳鳴院,顯德年間(九五四-九六〇)改名惠雲院。明洪武十三年(一三八〇)僧日賓重建,二十四年賜額為惠雲寺。清康熙四十六年(一七〇七),釋嚴潔以《華嚴經》名增建「華嚴藏經閣」,咸豐十年(一八六〇)毀於戰火。 寺里有塔,較之其他民房宅院一類的建築物都要高,由是也就成為雀鳥搭巢築窩的最佳選擇。

宋代惠雲院比丘德求,將雲遊募來之衣鉢錢重新修飾山門前佛塔二所,並奉安《法華經》等及佛舍利在塔上第五層高顯之處,其目的是使人天瞻敬,利及有情,至乾道九年(一一七三)幸遂圓滿。然淳熙元年(一一七四)七月的一場大雨中,雷鳴電閃,擊損右邊之塔。當年八月,又重新修飾。次年七月初九日夜,有人登上此塔,取下經匣,但啓而無物。幸運的是,經匣並《法華經》等仍被歸還。這件事使德求甚為不安,於是在淳熙六年(一一七九)再令工匠重新相輪,端正奉安,並再將《法華》二經匣奉安雙塔之上。德求並親筆跋尾,云:「願諸天護持二塔,堅固久住世間,建立法幢,光揚三寶。先願國界安寧, 萬民樂業。 祈求德求袈裟之下,願無魔事,終始保全莊嚴,臨命終時,願生淨土。在生之日,不值惡魔惱亂於我,乞諸天護持,然後報答十方施主供養捨施外護之恩。」大約是道光七年(一八二七),有頑皮童子數人,閒著無事,居然想上塔捕鳥。然而,誰也沒想到童子的到來,不僅破壞了雀鳥的安寧,而且還找到了一部宋代刊刻的《妙法蓮華經》七卷及《尊勝等靈異神咒》二十道。當然,物件還是由寺內保存。
二十年後,有位叫龍岩居士的在桐鄉惠雲寺消夏。因該寺相傳昉於北周廣順間,但無碑版文可考證,於是僧人力請居士補之,為此便出示了捕雀童子找到的那些經卷作為參考。後來經書的一半被該居士以潤筆為名索去,剩餘部分亦因年久而有散脫,寺僧便請工匠重予裝潢。

此宋本《妙法蓮華經》,經摺裝,全本完好,無一字缺損,每開二十四行二十七字,每紙三開有半,紙首有號數,下有「□通」二字,當是刻工姓名。不署書者姓氏,鏤板精絕。諦視書法,似東坡,遒勁秀麗。從僧德求自記,可知此經所記多彼教中語,筆墨有士氣,非尋常粥飯僧。《尊勝等靈異神咒》,皆宋體,極工整。道光間魏謙升跋云:「此《尊勝等靈異神咒》共二十道,乃宋孝宗乾道九年,秀州惠雲院僧德求裝治供奉釋迦如來舍利寶塔內者,塔既圮,遂流落人間。有當日德求自跋,墨跡如新,書法秀逸似張樗寮。其咒語書刻皆精,是瘦者學歐一類。芸窗展誦,古香古色,塵心為之頓清,見者當作法帖觀,不可徒以尋常經冊視之。」

《妙法蓮華經》為中國流傳最廣、影響最深的佛教經典之一,也是佛經中傳寫最多的一部。即使刊刻之本,宋代即有二十多種不同版本,最早者為宋慶曆二年(一〇四二)杭州晏家刻本,今藏山東省博物館。津在美國國會圖書館也見有宋代杭州刻本一軸(殘),為傅增湘舊藏。那是民國初年,吳江垂虹橋畔某寺塔圮,塔中原藏此經二卷,其完好者歸於湖州蔣孟蘋,傅增湘所得即此殘卷,多破損,但蠅頭細字,雕鐫工雅,楷法精妙,似仿東坡。


捕雀童子所探得之宋本原槧, 當日即為罕覯。查諸《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不載此本,或已湮失不存。津所見即為一九二三年徐乃昌等影印本,四冊。一至三冊為《蓮華經》,第四冊為《尊勝等靈異神咒》。影印本有宋淳熙六年(一一七九)德求跋、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魏謙升跋、宣統元年(一九〇九)吳廷康跋。民國張爾田、姚煜、蔣汝藻跋。道光二十九年釋達受題扉葉。又釋道宣書「妙法蓮華經弘傳序」。卷七末下有「比丘德求受持」。又有手繪蓮座牌記,雲:「佛弟子姚煜、徐棠、蔣汝藻、徐乃昌發心印造《妙法蓮華經》,十方諷誦,以此功德。上報四恩,下資三有。普願眾生,同證法華三昧。歲在昭陽大淵獻正月吉,佛弟子徐乃昌敬題。」並繪韋馱像。昭陽大淵獻,為民國十二年。

影印本中姚煜跋云:「右宋本《妙法蓮華經》七卷《尊勝等咒》一卷,宋乾道間比丘德求置諸秀州惠雲院塔,清道光中為捕雀童子所探取。寺僧以贈龍岩居士,流傳之跡,已見於魏、吳跋中矣。庚申冬月,真定王君雷夏攜以示予,曰:此張溥齋居士守恩故物也。居士籍隸廣東順德,同治癸酉舉人,戶部主事,博學工詩文,通內典,與楊仁山先生為執友,同創議刊藏經,今金陵刻經卷首有署名張淨庸者是也。居士子伯鳳、鳳篪,皆篤信佛法。鳳篪官四川冕寧知縣, 既歿, 家清貧不能有此經, 故轉徙至海上雲。 吾友蔣君孟蘋,見而 寶愛,奉歸庋諸齋中。暇日,煜與孟蘋焚香展玩,相謂曰:德師奉經於塔,其藏固矣,而不能不入於童子之手。厥後,自龍岩至張氏,流轉又不知幾許,外物之變遷,如幻,如電,如陽焰,如浮雲,乃欲固之以緘滕扃鐍,而冀神物之不失,不亦愚乎?惟印而傳之,使一化為什百千萬,世之沾溉菩提者,亦什百千萬,則歷代寶藏者之心亦少慰矣。乃與孟蘋及徐君積餘、徐君冠南共施金 錢,以珂羅板印行,如鏡取影,不失累黍,傳千萬載,以利有情,普願龍天, 圍繞護持。」

據影印本諸跋,可知道光七年(一八二七)捕雀童子覓得此經後,即由惠雲寺僧保存。道光二十七年,寺僧轉贈龍岩居士,後又為張淨庸所得。張歿,由海寧姚文作緣,遂為蔣汝藻藏書之冠。一九二二年冬,姚與徐乃昌發願影印,蔣與徐冠南贊助之。一九二三年,影印本印成。徐乃昌等使宋本《蓮華經》化身千百,實為大功德,也使我等後人得睹宋本之廬山真面,而今影印本 存世或也不多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