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學藏《草廬問答》文獻價值發覆

中山大學藏《草廬問答》文獻價值發覆

吳凌傑、陳莉

摘要

中山大學圖書館藏金宗德《草廬問答》是國內僅存的文本,它的誕生與金宗德「尊奉朱子」的思想及當時李氏朝鮮面臨內憂外患的現狀密不可分。金氏引據儒家經典,闡釋朱子學名物詞章、儀式流程,並採取具圖形式,考辨了禮文深奧、後世爭論處,批駁了當時朝鮮與日劇下的民風,以及借助禮學爭論借機引發黨政的習性。同時,《草廬問答》打破了朝鮮朱子學研究單調低質重復化的困局,推動了相關研究走向精細化,使得朱子學研究從照搬原典走向文本自覺,這是十八世紀朝鮮學風在朱子學研究開始轉變的體現,並為後來學人提供了創作藍本。

關鍵詞:域外漢學;《草廬問答》;中山大學圖書館;海外朱子學


中山大學圖書館歷史悠久,館藏豐富,收藏了一批珍貴的域外漢籍,這些書籍較為罕見,多為國內少見漢籍,故長期以來為學界所不知。正如中山大學陳寅恪教授在《陳垣〈敦煌劫余錄〉》序云:「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1]本文即以新發現的金宗德《草廬問答》為切入點,①首先對此書的若干信息進行探討,並以此為切入點,展開對十八世紀朝鮮朱子學演進的研究,諸多論述未必允當,敬請方家斧正。

 


一、金宗德與《草廬問答》

中山大學圖書館藏朝鮮活字印本《草廬問答》六卷,三冊,半葉十行十九字。白口,四周雙邊,雙花紋對魚尾。半葉框高21.2釐米,寬16.7釐米。書前無序,書後有金道和跋,跋曰:

川沙金先生,挺穎睿之姿,用愨實之工,以忠信篤敬為存心之主,本以四勿、三貴為檢身之節,度銖累寸,積孳孳不已,七十年如一日。蓋先生得湖門再傳之緒,屢蒙篤實之評,而卒受深衣之托,寔考亭之黃蔡也。嗚呼!韙矣,先生既不得有為於世,則退而講明,斯道以啓來學之責,亦有不得辭者矣。於是作聖學正路以為迷道之指南,又作孔門一統以明傳道之淵源,又與門下諸賢難疑問答,編為是書。凡二百二十餘條,首揭精一執中,為聖賢傳受之心法,次論操存省察,為學者治心之單方,末乃以四書之微辭奧旨,難於領解者,反復推明,各極其趣,使世之學者,無抱疑徬徨之嘆,則具所以尊信師訣,羽翼斯文之功,豈直為尋常論著之比而已哉?先生既沒,屢有鋟布之議,既因循而未遑,旋又兵燹及之,當日手本,蕩為灰燼,則天意豈徒然哉。適有傳寫一本,出於門人敬進所蔵,蓋亦孔壁之古文也。本孫壽昶即興一方士友,更寫一本,托道和以考正三已,仍責識其事,顧渺然未學,何敢泚筆於先生之書,而竊伏念王考通德公,亦嘗周旋於執經之列,侍奉筆硯屢矣,道和於此,雖執鞭之事,何敢辭焉。遂忘其僣猥,謹以一言,盥手書於卷端。[2]3811

據考,川砂金先生,即金宗德,號川沙。

現存史料有關金宗德的記載不多,從其《川沙先生文集》粗可零散的勾勒出其生平事跡:金宗德,朝鮮慶尚道人,生於1724年,卒於1797年,師從於李象靖,②為退溪學派的一員,受學派影響,一生尊奉朱子學。[2]他著述豐富,現存文集收錄了他大量的詩詞歌賦、別紙行狀等作品,而專著有《心經講錄刊補》與《草廬問答》,[3]前者主要論述心經的內容,後者主要闡發他對朱子學的理解。

對金宗德修撰《草廬問答》的緣由,後人金道和在書末跋語中有載,現可據此歸納為以下兩點:

一是經典晦澀難懂,後世難以理解,需著述明之。儒家經典自問世以來,便以言簡意賅著稱,我國學者尚難以理解,紛紛為之作「注、疏」,更何況朝鮮文人,他們對儒家經典更有先天的隔閡感。金宗德有鑒於此、挺身而出「先生既不得有為於世,則退而講明,斯道以啓來學之責,亦有不得辭者矣。於是作聖學正路以為迷道之指南,又作孔門一統以明傳道之淵源,又與門下諸賢難疑問答,編為是書。凡二百二十餘條,首揭精一執中,為聖賢傳受之心法,次論操存省察,為學者治心之單方,末乃以四書之微辭奧旨,難於領解者,反復推明,各極其趣,使世之學者,無抱疑徬徨之嘆」通過問答體的形式撰寫此書,讓朝鮮文人明晰體悟儒家思想。

二是金宗德尊奉朱子之心。如前所述,金氏受學於李象靖,為退溪學派之一員,該學派以尊奉朱子為主要特色。金宗德尊奉朱子之學,為擴大其影響,著成此書。他一生「挺穎睿之姿,用愨實之工,以忠信篤敬為存心之主,本以四勿、三貴為檢身之節,度銖累寸,積孳孳不已,七十年如一日。蓋先生得湖門再傳之緒,屢蒙篤實之評,而卒受深衣之托,寔考亭之黃蔡也。」金道和有感於此,故將金宗德比為朱熹門人「黃乾、蔡沈」,他「斯道以啓來學之責,亦有不得辭者矣」的精神,讓金道和更加認為此書「豈直為尋常論著之比而已哉」。可見金宗德希望通過撰寫此書,釐清晦澀難懂的經典詞章,為後世學者的理解與行用提供方便,繼而擴大本學派在朱子學研究上的影響。

從金道和的跋語「當日手本,蕩為灰燼」,可知最初金宗德手本的《草廬答問》,當在死後不久旋即毀於兵燹之禍。現行底本源於門人的抄本,並由金宗德之孫金壽昶委託金道和題跋,故我們推測現行刻本的成書年代當在1800年前後。據我們目力所及,現存題名為《草廬問答》的漢籍多存在韓國各大圖書館,③如韓國國立圖書館、高麗大學圖書館、湖南大學圖書館、嶺南大學圖書館、蔚山大學圖書館、延世大學學術信息中心、安東大學圖書館、龍仁大學圖書館、京畿大學中央圖書館、韓國四友堂宗宅等。就我們目力所及,目前國內僅中山大學圖書館有藏。


表1 現存《草廬問答》的版本信息匯總 

通過各館數據核對,可知題名為《草廬問答》者實有兩種情況:韓國湖南大學圖書館、嶺南大學圖書館藏本著者署為「李惟泰」,其他各館藏本著者署為「金宗德」。

韓國湖南大學圖書館藏本(簡稱湖大本)署為「李惟泰撰」,該書冊數為二冊,行字明顯小於中大等版本,故我們頗疑此書並非《草廬問答》。那麼此書是什麼呢?想要解決此問題,須從李惟泰生平入手,相關信息如下:

李惟泰(一六零七—一六八四)……本貫慶州,字泰之,號草廬。在沙溪金長生和慎獨齋金集父子的門下修學。他自幼能文,在禮學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四書答問》是以對《大學》、《中庸》、《論語》和《孟子》提出疑間並回答其問題的形式寫成的。[4]

由上可知,李惟泰,號草廬,著有《四書答問》。我們又從《朝鮮經學文獻集成》尋得《四書答問》一書,[5]此書的形制、內容等相關信息恰好與湖大本《草廬問答》著錄的信息相符,這表明當時著錄者誤將《四書答問》混淆為《草廬問答》了。

釐清了李惟泰的生平,這為解決韓國嶺南大學藏本(簡稱嶺大本)的問題指明瞭方向。現尋得嶺大本之原貌,作者亦署為「李惟泰」,通過內容比對,果然與中山大學圖書館藏本(簡稱中大本)等內容、行款、版本等信息一致,這提醒我們當時嶺大本的著錄者也錯誤地認為李惟泰是《草廬問答》的作者,這種錯誤之緣由大體有三:一是李惟泰的「草廬」一號;二是李惟泰曾撰有問答體著述《四書問答》;三是《草廬問答》本身前無序言、卷端亦無作者,跋語附在最後,常容易被人忽略,故著錄者錯誤地認為《草廬問答》是李惟泰的著作,這也是我們能夠理解的。通過糾正嶺大本的作者,我們明白了嶺大本確為金宗德的《草廬問答》。

此書在國內少見收藏,《中國所藏高麗古籍綜錄》中未見著錄[6],中大本作為現今國內唯一存世的刻本,無疑具有重要的文獻與收藏價值。


二、《草廬問答》的文本思想與史料價值

問答體是儒家經典解釋的常用文體,自戰國、秦漢以來便廣泛流傳,《論語》《孟子》《管子》等書皆以此行文。宋代的《朱子語類》,更以問答的形式,使得大量儒家經典原理在辯駁中得到澄清,繼而對修身、義理、道德、性命等諸多宏觀哲學命題進行闡釋,加深了後世對它們的理解,以此構建了一套邏輯嚴密、思想深邃的理學體系,影響巨大。[7]金宗德《草廬問答》便是仿之而成,在書中借問答體闡發金氏自己的思想,大體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讀書觀

金宗德注重讀書,特別是注重為學之道。他在開篇便以「問者,天下之事眾矣,而必以學為重者,何也?」拋出對為學的疑問。④繼而他在回答中梳理了為學的重要性,指出「天下之人皆善,而天下之民則無用學可也。萬世之君,皆如堯舜;而萬事之佐,皆如皋夔,則無學可也。」正因為君臣不賢、不可復如堯舜皋夔,所以「學者要以君法堯舜、臣效皋夔」,通過學習使得「人皆善而不困」,這便是「學者承天也」。對於學習,他的觀點有三:

一是在學習態度上,金氏認為要持之以恆,不可半途而廢。他認為讀書就像「兒童上學,不可弛慢之為也!但所操之心、所為之事,昨日如是、今日如是,今年如是、明年如是,恆久勿失」,在為學之道上保持恆長的耐心。在金氏看來,學習不可推緩,通過長時間、高強度的學習,才能有所收穫。「孔子曰:學如不及,發憤忘食。子思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蓋日月失矣,歲不我與。夫以聖人之生知安行,無不知、無不能,而猶如此,況眾人哉!」歲月易逝、時不我待,聖人尚且努力學習,作為普通人則要投入更大的氣力。因此金氏主張學習時要保持堅定之心,不能為他人所誤,在「他人嬉戲游遨」時,自己應當「始終如一」「弘毅重遠」,保持「恆」心。當然,如果臨時出現狀況,「有事則應知,有客則迎接,不可廢也!」對於偶發性事件,在「限程」之內應當做到處理與接待,不能廢弛事務、怠慢客人。

每日讀書恆久,但會忘記,資質也有敏鈍之別,金氏認為「何可歸咎於性鈍而安於放廢乎?」不能將讀書遺忘歸於資質本身,「讀後旋忘而讀之愈勤,忘後復讀,而讀之愈熟。」讀書需行勤苦,隨忘隨讀。「不問讀後記於不記,而讀時若將以聖賢之言為己言,聖賢之心為己行,則言或不記,而其精神津液凝結於胸中,顧自流出而為文辭,發見而為德行也。」只要勤勞讀書,哪怕記不住裡面的言語,亦能體察出聖賢之心,將聖賢之精神學會,使得自己的言行符合聖賢之意,便能達到德行。

二是在讀書方法上,金氏深受朱熹的影響,在他眼中,「小學」既是詞章訓詁的識字之法,又是進階「大學」的基礎。

一方面,「無小學之本,則凡向上事,無住足著腳處」。「小學」之後,根基既固,則可遍讀包括孔孟程朱等著作在內的、一切凡涉儒家經典之作。「名為學者,而不過曰《小學》《四書》,而《太極圖說》《西銘》之妙,茫未窺測;河洛之數,閏月之法,皆生疏,不可謂通才博儒矣。」「大學如《孟子》《中庸》,程朱指示之次第,不可易也。也不但此也。如《心經》《近思錄》《朱子書節要》《退陶先生集》……力量所及……不可不知」「《太極》《西銘》乃義理之源頭」亦須瞭解。

由於人生有限,讀書時間亦有限,因而閱讀也有次序之分,他認為當先讀程朱典籍,「《近思錄》《性理大全》,首皆而表章之……功夫有緩急之異……量取自己力量之大小、聰慧之利純,隨其所及,而或兼或揀,適其機會,而或先或後,不必局乏取捨,認分本末。」因為程朱之學最為重要,故應先讀《近思錄》《性理大全》,然後再根據自己能力、聰慧程度,兼揀他書讀之。

另一方面,金宗德認為「八歲入於小學,十五入於大學之說,認取十五年,人為大人,然非也。古之訓字,必以在己者,及於物為大,但能為善於已,妝個一身而已者,不能及也。故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正,已而物正之謂人臣,格君心之非,謂之大。」在此金宗德繼承朱熹對「小學」「大學」的解釋:⑤認為「小學」「大學」之別,非在年歲而在學習目的。「大學」之目的是「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為的是體察宇宙人生之義理。金宗德繼而在朱熹的基礎上,進一步將讀書與仕宦聯繫在一起,認為「大學」的最終旨歸是立為人臣,更化世風。

在讀書時,金氏認為要「苛索句意」「如酷吏用法」「博考來歷,詳辨意類同異詳略,引證照檢,無不周悉」。採取訓詁的方式,認真弄清每個詞語、章句的含義,不能似是而非。在細讀之後應當學貴有疑,「問學者固然不能無疑,亦不可不有疑,必須無疑者,使之有疑;有疑者,窮而通之,方可進矣。」那麼疑從何來呢?金氏認為「所謂疑者,指何而言也?曰:義理之微奧幽深,而未易見;文句之艱難結滯,而未易解;如出處來歷、句絕音義,皆是也。」從先儒文章出發,明晰文句,體會奧義,使得「讀之無難,說之無阻」。

三是在讀書與做事的關係上。金宗德認為讀書不能置自身於象牙塔內「不問世事」,要走出書齋,通過處理事務、學以致用。

問:事物之多,不能無分歧之患……人生於世,萬物備焉,萬物之修,莫非事也……人在天地中,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耶?不在人間則已。在人間,一日則何事不可管也……事物來,受命於我,則處事皆學問也。辨其所,處之事之,是非當否,則是窮理也,專意於應此,而不雜以他事,使條理燦然。

問:知之與行,尋常說如車兩輪、如鳥兩翼,不可依靠,不可偏廢,然亦不無輕重、虛實之異,必須所知者發於行,知有著落,而行有准則。若務知而緩行,專於講說,而任其所行,不相資用。

金氏認為人處於天地之間,必然會遇到各種繁多的事務,但不能因為事務繁多而避之,因為學習雖然重要,但將所學用之於世則更加重要。「知」與「行」如鳥之雙翼、車之雙輪不可偏廢,通過處理各種複雜的事情,使得自己的思維更加嚴密,達到「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之境界。

「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此言學問有許多功夫,舉其大目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皆是,然要其諦,則以求放心為準。」在他看來,學問之道有很多,但最終指向便是「明心見己」,通過讀書做事,讓自己「放心」,即使得自己的心態變得更為寬廣,讓自己「不怨天、不尤人」,擁有「容人容物」「知曉天命」的氣量。

總之,金宗德極為重視讀書與為學之道,因此在書中採取大量的筆墨專門論之。在他看來,讀書需刻苦、恆久、廣博,亦不能困囿於書齋當中,當將所學之知識內化,用於處理各種事情,在事件處理當中,歷練自己。使得自己的心境變得更加寬廣,不怨天尤人,做到容人納事,知曉命理。

(二)哲學觀

十三世紀末,朱子學東入朝鮮,很快便引起了朝鮮學人的極大關注,並逐漸在研究領域上形成了「主理派」與「主氣派」。前者以李滉為代表,⑥主張「理」是萬物本源,倡導「四端七情」說,「四端之發純理故無不善;七情之發兼氣,故有善惡」,認為四端「仁義禮智」來源於理,故都是善的,而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則來自於氣,故有善有惡,在他看來「理」自身即具有活動性。這種「理氣兩分」「理動說」引起了栗谷學派的反對,創始人李珥認為「七情」包含了「四端」,⑦理是「無始無終」「橫跨時空」「形而上」「無活動性」的存在,氣是「有形有具」「夾雜」「具有互動性」的存在,二者相互獨立,也相互雜糅,這種雜糅的根本就在氣圍理動,故只有「氣發」,而無「理髮」。金宗德作為退溪學派一員,在《草廬問答》中表現出對「唯理派」的支持。

金宗德認為太極是萬物之本,「太極非懸空物事,具於事物之中,體之以忠正,任意而只曰太極,則指言造化源頭之本也。」在金氏看來,事物均是太極的外向性標化,而太極是它們的源頭。「至善非玄幽渺蕩處,只在事物上,昭著發見於明德新民」「此主敬窮理衛明明德之本……克己謹獨之中,知理一分殊之義,然後可也。」「理是潔淨純粹底物,性即理也」。理是最為潔淨純粹的,太極因此也是至善的,人只有不斷窮理明德、修身自省,體悟理之根本,才會不斷接近與至善的境界,並以此教化新民。

在金宗德看來,太極作為理的根源,自然是非「靜」而「動」,「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非理則氣,何自而生乎?」陰陽、理氣都是派生於太極,萬物不可自生。「理為氣囿,氣之用事,理流而為惡,惡非理之為也,乃氣之為也。」他肯定了「理」是運轉的,理是會被氣阻礙的,這種阻礙的產物即是惡,因此他確定了「理動理髮」的觀點,並試圖把握理的普遍性、內在性,批駁了氣對萬物的意義,反擊了栗谷學派對「氣發」的觀點。

繼而他從理與氣,深化到對動靜、人心、道心的理解,他強調人的私慾來源於動,人欲從天理中來。但如前所述,天理是最乾淨純粹的,並無「夾雜」污穢,那麼為何會派生出人欲呢?他認為「譬如清靜之水,或遇石而激,遇坎而湊,遇糞土則穢」,正因為天理在運轉時,為事所激,就會引發人的私慾。那麼人應該如何脫離私慾呢?在他看來「眾人之失於動者,只以有欲也。聖人之動靜俱靜者,只以無欲也」「流於氣,變為人欲,非天理之自流也,都系自家放忽之致」,只有人在靜時,克省自身,不讓自己的慾望放流,讓天理昭然不動,人才會無欲。

緊接著,他又引入了孔孟的「中」,及派生「中正」「中庸」等概念,對長期爭論不休的「四端七情」說進行了補證。何為「中」?「太極豈非至善而或有不中乎?若有不中,何以曰至善,而至善者,非太極而何惟?所謂中者,可以形至善,之所以為至善,而太極之實在於是也。」他認為「中」即「至善」,是「太極」的根本。換言之,「中」即是一切有關於「理」與「氣」的根本。那麼作為「四端」的「仁義禮智」,就當以「中正」為前提,「中正仁義禮智信二字,易以中正者何也?曰:禮有過不及而言中,則禮得恰好處也。智有正、不正……中與正便是禮智之訓詁,非別立於禮之外也」「《太極圖說》分體用之異也,蓋言仁義禮智則只是行也……動靜之間,亦不濟事,爾惟以一敬字為主,或靜或動,而無間焉……自立中仁之用,自行清明、純粹,靜而涵感通之,妙品節不差,動而不失其本,然之中矣!」「蓋中庸非是別般道理,所謂至善、太極、四常之異名。豈有不中庸之至善、太極、四常,本自恰好傳為道。」在金宗德看來,正因為「中」是太極之根,是至善之源,太極、至善、中都是一樣的。由太極派生的「理」,由「理」派生出來的「四端」都必須服從於「中」,即表現出「中正」與「中庸」。

但「四端」發源於理,是一種形而上的「行」,自身並無任何傾向性,那麼為何需要用「中正」來定義善惡呢?對此,金宗德深入的進行了闡釋。他認為「動 靜」是善惡產生之因素。他強調「動」即「眾人之失於動者,只以有欲也」,「靜」即「若博主未發之靜雲爾,則未發,不待主之而自靜,何事於主? 若兼於動時主此靜底雲爾,則反易入於收視反聽之域,未知其何主也?」「動、靜」都與「四端」息息相關,都會影響到「四端」的「善惡」。過於「動」,亦或過於「靜」都會破壞「四端」之本源「理」,使其「流轉滯殆」,所以需要以「中正」匡正之,「中正」由此成為了貫穿動靜之本。現有學者桂濤在對金宗德的「動靜」觀分析時,亦指出:「金宗德擔心提倡‘主靜’會讓人偏向與動相對立的靜一邊,而忽略了‘至靜’的超越性。」[8] 雖然桂濤使用到了較為複雜的「動」「靜」「至靜」等詞彙,去分析金宗德的思想。但很明顯,他所述的「至靜」便是金宗德在書中所稱的「中正」,由此觀之,桂氏之文的結論支撐了我們的觀點,即在金宗德看來「中」是太極的來源,它是至善的存在,後世之所以會有善惡,皆來源於「動、靜」的影響,那麼如何消除這種弊端呢,就需要「中正」進行匡正,「中」成為氣理之學的根源。

總之,金宗德繼承了退溪學派的「主理說」,認為「理」具有能動性,這種能動性即是「動、靜」,它們導致了善惡的出現。如何規制善惡呢?對此他引入了「中」的概念,他認為太極之所以是至善,緣由便是「中」。「中」可以匡正「動、靜」對天理的運轉,帶來了各種影響,只要維持「中」及「中正」「中庸」的態勢,天理的循環、太極的交替都會出於至善的狀態,繼而使得人間和諧。

(三)義利觀

儒家極為重視義利觀,甚至有「義利之說乃儒者第一義」[9]的說法,孔孟程朱皆有論述,而金宗德對此亦有自己的見解。

「義利之分,如熏蕕冰炭之判然不相近者,固無別擇之難」,在他眼中「義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但卻又有「夾雜之累」,義利相互滲透、雜糅,使得後世難以分明,在行義利之事時,往往會「毫釐之差,千里之謬」「有難辨析不辨」,如若在為學時,始終以分辨義利為首要目的,則「一生為學而終,未免泥水膠粘之累」,因而後世往往「欲並用王霸雙行」,最終「卒以亂德義而禍天下」。

因為後世已經不解「義利」互相雜糅、互相獨立之特質,所以常常以「利」取「義」、「義利」不分,繼而促使統治天下的理論發生了變化。在金宗德看來,以前聖人治理天下,使用的是「堯舜之道」,而後世治理天下採用的是「先王之道」。所謂「堯舜之道」即實行「仁政」,以「規矩、準繩、六律」為治政之本,通過「憂民所憂、樂民所樂」,讓天地生民「發見己德」,達到堯舜之道。後世的「先王之道」,則是用「法家治民」,以「經文覆天下之言」,以「一己之憂為天下憂」、「憂樂出於私己」,使得百姓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為法所困,君臣嚴格等級,隔絕不通,一姓之獨尊於天下。

從「堯舜之道」轉為「先王之道」,「君臣之別」日益顯現,君主尊貴無比,以「法」規制天下,「仁」不復存在,那麼君臣之間,又如何相處呢?對此金宗德繼續進行深入的闡發,他認為君臣之間,當以「義」結。

君臣子倫,命之曰:有義,義之中有裁制合宜之意……為人臣者,先將義之一字,以為忠君盡倫之本。而君之使臣,亦以義相接,勿以目前承順為忠,而看其執義之如何。勿以汲汲趨令為恭,而審其行止之,合義則可以厲廉恥、振士風,致身授命之臣,盈於朝廷,綱紀自立,而國家不至於危難。

君臣以義相待,作為臣子,當以義為根,行「忠君盡倫」之事,「君命召,不俟駕行」「有危亂,則都把身命納之於君,不復以吾身」。每逢國家大難,捨生忘死,把身體付諸於君主,但並非是一味的「順從」「承旨」。作為君主,亦當以義對待臣子,不能認為一味順承旨意、溜須拍馬的臣子是好臣子,而要審查他們的言行舉止,如果合乎義,則可以提拔上來,授予他們大任,這樣就能樹立起廉恥觀,振興士氣,朝廷上的純正之風、綱紀之論都會得以鞏固,國家就會免除危難之險。

既然義如此重要,那麼義利觀如何樹立呢?對此金氏亦有感悟。「其留心於義理之書者,身對書冊,心究文義,而身在一旁,書冊在一旁。心為一物,文義為一物。不相乳入天命、性道之訓。仁義禮智之說,慣然熟記頌。」金氏認為對於學習義理之學,不應只專論於書籍,更要將自己的內心融入天命、性理當中去細細體悟。接著他又舉出例子:「庸學論孟子文,大全語類之義,貫穿該悉,對人講辨,無所阻礙,人有質問,足以答應,而天命、性道未見,昭著於身,心上仁義禮智未見流行於日用之間,所知與所行判成兩段則何益之有哉!」在金氏看來,想要領悟義理學,非背誦所能達到,那些庸學之人,雖然對孟子、朱熹的著作極為熟悉,把自己變成了「抄書匠」,遇到任何提問都能慨然回答,但自己在生活當中並未行用,「知」「行」不能統一結合,身體力行,則更無益處。由此可知,金宗德認為義利觀的樹立,講究用心去體悟「天命性道」,擺脫書本之窠臼,知行合一。

總之,金宗德所構建的義利觀,是一套理脈清晰、邏輯自洽的學說,他首先從義利本身出發,認為義與利截然不同,但相互雜糅。想要辨別清楚較為困難。先聖能夠分辨,故創立了以「仁」為基礎的「堯舜之道」;後世缺乏分辨的智慧與意識,故創立了以「法」為基礎的「先王之道」。在「先王之道」統治之下的君臣等級森嚴,如何使得君臣相處合宜呢?金氏認為當以「義」行,臣子不諂媚於君,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捐軀赴國難;君主不信用佞臣,通過審查臣子品性行為,提拔其那些「義」臣,繼而振興朝廷綱紀、讓廉恥之風浩蕩於社會。義是如此的重要,普通人該如何樹立呢?金氏認為當用「心」,在讀書之時,用心體察天命,還要走出書齋,為社會做貢獻,身體力行,使得整個人浸慕在天理之中,繼而查獲義利。

(四)雜論

正如金道和在跋語所稱贊金宗德為「考亭之黃蔡也」,他確實博學於文,在《草廬問答》一書中,無論是經文禮典,還是民風世俗都表現得極為熟稔。

如他對個人名譽得失的看法。「文為善在世之禮短,而垂名於沒世之後長,見其身二稱之者不廣……欲使身後流芳、傳美久而彌彰,不亦善乎?」他主張應當看淡身前身後名,人生當以著書立說、教化人心為主。「傳於後者莫如書」自身「有實德而自有聲望」,只要自己德隆望尊、力行教化,便會留下聲望,「夫聲望者,他人之所見,而歸之於我,非我之所知也」,「聲望非我之要有便有,以為不可無而襲取之也。」他認為聲望強求不來,不是想要便有,而是自己德行優良,他人見到便會將之歸於我。接下來,他以此為切入點,展開了對當時社會的批判。他認為「名譽聲望,本出於知善」,但一些人不知聲望強求不來,於是以金錢「籠絡」他人,最終導致「名益損,而估則減價」「求聲望」而「何聲望之有」。這不僅是個人錢財的損害,更是對社會道德觀的敗壞,那些「以金錢求聲望」的人,將之作為可供買賣的商品,使得「世道浸下」「人心澆灕」,敗壞了世風。

他對謗毀的看法。「問:何以則無謗毀,不幸而有謗毀則何以處之。」他首先認為謗毀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謗毀之來,聖賢之不免也」,就連聖賢也不免於謗毀,繼而他舉出「孔子被謗不知禮事君」「孟子被謗流滯簡傲」「程子被謗行鄉」「朱子被謗事魔」等事例證之。毀謗皆來源於「嫉妒」,如若一遇毀謗,便「躁動紛擾、浮隘輕薄」「口沫出盡,意說破以冀目前之快」,則又如火上澆油。因此金宗德認為面對毀謗當從容對待,「蓋無十年之謗,久則自息」,毀謗自然會平息。

他對禮的看法。「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乃踐道之事跡,而人倫之綱維也。」他認為禮是天理人倫的表現、做事之准則,是「道」的顯化。對於禮,歷代的學者都進行過闡釋。「三代以後,朱子為聖學之集成,而天下之宗,仰則其於禮也。」在他看來朱熹是堯舜以後的聖人,天下之人皆在等其做禮書,但「其義有備、其書未成」,朱熹亡後,其《家禮》一書為殘本,於是「不得不追考乎《儀禮》,博採乎魏晉,以補其闕」。因為朱熹撰禮未成,故後世之禮皆只得「追考前例,以合時宜」。一些人食古不化,「慕古不恤時俗之宜,不畏邦制之重,反欲以三代之法、儀禮之繁,加之於今」,最終只能導致「害不勝言也」。由此觀之,在金宗德的眼中禮隨時而變,「回向三代」行不通,禮要根據現實而更新。

當然,金宗德在書中還對他認為其他較為重要需要向後世闡明的內容,也一一進行了辨析,限於文章篇幅,我們在此不再贅述,但究其根本,其最終的歸旨便是教化民眾、體悟天理。

總之,基於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明顯的發現金宗德的《草廬問答》一書仿《朱子語類》,以問答體的形式進行展開。在書中,他闡釋了讀書之法與為學之道,論述了天理的運轉與動靜的影響,辨析了義利之別與王霸之道,同時他還對自己覺得較為重要的內容進行了探討,使得整本書內容豐富、思想深邃,也呈現出較為的教化性。


三、服膺華風:《草廬問答》與朝鮮朱子學的轉型

自十三世紀朱子學東入朝鮮後,朝鮮學者對此表現出皈依者狂熱,並隨時間推移而靡盛,到了十六世紀,伴隨著「四七之辨」而來的,是以李滉、李珥為代表的退溪、栗谷兩學派之間此起彼伏的爭論,這種爭論愈演愈烈,涉及的學人學派不斷增多,幾乎呈現出「無人不論」的局面,此局面持續了百餘年,讓朝鮮的朱子學研究達到了極盛之勢,到金宗德所屬的十八世紀,終於迎來了退潮。

對此,金宗德有言:「四端七情之辨為東國學問之大是非,苟從事於此,學者必有是論,而迄今累百年載,尚未有一定之言。」而未有「一定之言」的原因在於「蓋不以公平之見,審擇義理之歸趣,而把作黨門角勝之勢。同者與之,異者排之,入者主之,而出者奴之。」金氏此時已經敏銳的察覺到「四七之辨」日益黨爭化的趨勢,雙方的爭論已然超出了學術範圍,成為了樹立異己的手段。

金宗德在書中也表示出他對「四七之爭」的解決思考。一方面他嚴格約束爭論的範圍,將無關學術的討論斥為偽學。「偽者,人之自外見而言之也。雖使假而飾之巧且密矣。」他將無關學術的爭論比喻為「裝飾」,這種「裝飾」雖然巧妙細密,但「終豈有不知哉!」

另一方面他又試圖引入與改造更加原始的儒家學說。在他看來,孔孟是在朱子之前的聖人,孔孟的學說較後世「尤好」,於是他以之作為調和學術爭論的工具。如前所述,他引據了孔孟「中」的概念,並加以了改造。在《中庸》篇「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是指人情未發,人心還未接萬物而產生感情之情的狀態。但金宗德將其含義異化了,他所謂的「中」是「太極豈非至善而或有不中乎?若有不中,何以曰至善,而至善者,非太極而何惟?所謂中者,可以形至善,之所以為至善,而太極之實在於是也。」 金氏的「中」指的是一種模糊的天性,是天地萬物還未運動時,太極處於的「至善」狀態。可見,孔孟的「中」與金氏的「中」,在主體上從「人」變成了「理」、在指向性上從「內心」變成了「命道」。

在完成了對孔孟「中」概念的異化後,他將之作為調和「四七之辨」的利器。他首先從「理」與「氣」出發,不再認為兩者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它們都屬於「太極」運轉的結果,這打擊了栗谷學派的「氣發說」,也偏離了退溪學派的「理髮說」。接著他對「善惡」的產生進行辨析,他認為善惡是「理」動的結果,雖然理是太極派生出來的、純粹潔淨的存在,但他的運動常會遭遇阻礙,繼而出現善惡。那麼怎樣糾正「善惡」呢?這時就要利用到「中」,在理動的時候,以「中正」的方式匡扶它,讓它流轉不至於停滯,亦不至於阻礙,就能維持潔淨。最後人在學習時,體悟「天理」,將自身的行為納入「天理」當中,就會行善去惡、明德見性了。由此觀之,金宗德對「四七之辨」有著一套自己的解釋,這種解釋即不與傳統的退溪學派相同,又是對栗谷學派的反駁,在他理論的規範之下,「四七之辨」失去了最為原始的、對「理、氣」辯論動力,二者的區分也不再重要,他對朱子學的思考,開始轉向對更為原始的儒家概念的探討。

實際上,我們認為金宗德的思想,非常值得留意。往昔劉剛先生曾對朝鮮朱子學的流變與影響做出過具體的梳析,他認為自朱子學東入朝鮮後影響力不斷擴大,朝鮮學者不斷抬升其地位,繼而使得朱子學在十五世紀前後,成為了不容辯駁、金科玉律的經典。[10]但我們至少從金宗德的書中可知,他不再認為朱熹的獨尊性,他眼中的朱熹成為了與孔孟、二程等同的聖賢,朱熹的學說只是一家之言。故金宗德的思想應與當時朝鮮學風的轉型密不可分。日本阿部吉雄先生曾在比對朝日雙方對朱子學的接受度時,指出從十七世紀末開始,朝鮮在內外壓力之下開始了對流傳百餘年朱子學的反思。[11]金香花先生在追溯「四七之爭」在十八世紀的演變時指出「實際退溪和栗谷二者的學派內部也在不斷分化……朝鮮論爭的重心從四端七情這個已發之情到性、心、知覺等更為原初的概念相續登場,進而形成論爭無非是四七理氣之辯的進一步的深化。」[12]桂濤先生在論述朝鮮的「中華意識」時也指出,十七、十八世紀的朝鮮,隨著清政府實力的崛起,他們「小中華」的意識也在隨著轉變,周邊國家以自身為視角審視東亞的主體性意識已在醖釀之中。彭林先生曾對金長生的《家禮輯覽》進行過分析,他指出:「乾嘉以後,漢學復興,考據之學臻於極盛……然而,此時與中國學術界交往密切,並且熟知考據之學成就的朝鮮學者,寥若晨星。由此,人們多以為朝鮮時代學術偏枯。今讀沙溪金長生的《家禮輯覽》,發現上述印象需要修正。」

概言之,以上諸位先生針對十八世紀朝鮮學風的研究,提醒了我們當時朝鮮學風確實在進行某種轉型,表現在禮學上是「考據」代替「義理」;表現在朱子學則是朱熹獨尊性的地位開始下降,朝鮮學者開始對原始儒家論述進行溯源性探討。而本文對金宗德的探討,或可為諸多前賢的結論提供一個小小的腳注。


注釋:

① 筆者按,《中山大學圖書館藏域外漢籍珍本叢刊》出版時,未曾收錄此書。

② 李象靖(1710-1781),字大山,師從李栽(1657-1730),為退溪學派第四代,對朱子心學有著深入的研究,生平著作收入《大山先生文集》。

③ 表1數據來自於韓國古籍綜合目錄 www.nl.go.kr/korcis/

④ 筆者按:本文所引《草廬問答》之原文,均出自此書,恕不一一出注。

⑤ 朱熹對「小學」「大學」的解釋,可見於《大學或問》,其文「曰:吾聞君子務其遠者大者,小人務其近者小者。今子方將語人以大學之道,而又欲考乎其小學之書,何也?曰: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於大學,則無以察夫義理,措諸事業,而收小學之成功。是則學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長所習之異宜,而有高下淺深先後緩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義利之分,判然如熏蕕冰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學之士,必先有以自盡乎灑掃應對進退之間,禮樂射御書數之習,俟其既長,而後進乎明德、新民,以止於至善,是乃次第之當然,又何為而不可哉?」參見朱熹.朱子全書.第6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505.

⑥ 李滉(1501~1570),字退溪,安東人,嘉靖六年(1527)進士及第,此後輾轉各地任官,年老後歸鄉隱居於退溪,開院講學,潛心精研《朱子全書》和朱熹書信,而後輯成《朱子書節要》十四卷。李滉尊奉朱熹之學,尤其獨尊朱子的性理學說,擯斥陽明心學,對當時整個朝鮮的影響巨大,他所傳學說也被後世尊為退溪學派。參見盧仁淑.朱子家禮與韓國之禮學[M].首爾: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46.

⑦ 李珥(1536—1584),字叔獻,號栗谷,世稱栗谷先生,歷任戶曹佐郎、吏曹佐郎、戶曹判書、大提學等職。因病辭官後,歸鄉從事教育事業,所傳學說也被後世尊為栗谷學派。著有《栗谷全書》、《答成浩原》、《聖學輯要》,與李滉並稱為朝鮮朱子學「雙璧」。參見盧仁淑.朱子家禮與韓國之禮學[M].首爾: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2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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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部吉雄.日本朱子學と朝鮮[M].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65:36-85.

[12]金香花.「四七之辯」的肇始、系譜化及其「終結」—16至19世紀朝鮮儒學的邏輯進程[J].中國哲學史.2013(4)

.本文原刊於《集美大學學報》202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