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燕京圖書館庋藏古籍善本擷芳
哈佛燕京圖書館庋藏古籍善本擷芳
沈津
我最早知道美國東亞圖書館收藏中國典籍的情況,是從前美國芝加哥大學遠東圖書館館長錢存訓先生發表在香港《明報月刊》(1986年第1期)上的文章所瞭解的,文章題目是《歐美各國所藏中國古籍簡介》(又見台北《古籍鑒定與維護研習會專集》第25-46頁)。1986年2月至1987年10月,我在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世界宗教高等研究院圖書館做訪問學者期間,曾根據錢先生所指引的線索,到過不少美國的大學東亞圖書館,經眼之宋元舊槧、秘稿名抄,當在百部以上,而一般的中國古籍善本亦有千部左右。在美國,能與美國國家圖書館——國會圖書館抗衡的僅有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這是指古籍藏書的數量和質量而言。早在清光緒五年(1879),哈佛大學即設立中文講座,對中文圖書略有收藏。1928年燕京館正式成立,隸屬哈佛燕京學社,之後該館即在中國北平大量收集,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又從日本獲得許多中國古籍,尤其是明刻本。我對「哈佛燕京」的認識,並不是一下子就瞭解的,也經歷了幾個階段。「哈佛燕京」是歐美地區最重要的研究東亞尤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鎮,1986年,我先後去了「哈佛燕京」四次,管庫的戴廉先生讓我在善本書庫裡盡情地翻書,後來的一次是將善本部辦公室內的大保險櫃里置放的珍貴善本書重新做了鑒定,還有一次是在普通書庫裡為該館挑選善本書。我寫的第一篇講「燕京」的文章較長,大約二萬字,發表在1987年香港《明報月刊》(六月號至九月號),分四期載完。這是我對「燕京」的初步認識。1992年4月至1994年4月,我又在美國哈佛大學哈佛學社任訪問學者。繼而留在燕京圖書館工 作,待了整整18年,這期間,我把善本書庫裡的所有的中文善本3100餘部兜底翻了個遍,同時,也翻閱了一千餘部日、韓善本書,於此或許也算對它的藏書有所瞭解。
目前「燕京」館藏有宋元明清刻本及稿本、抄本、活字本、套印本、版畫等善本共3800部(含善本地方誌700余部);普通古籍約18000部,其中叢書1400部、乾隆以後刻印的原本地方誌約2200部。明代刻印的圖書,幾近1500部,其中難得之帙觸目皆是,像明萬曆刻本《鼎刻江湖歷覽杜騙新書》《齊世子灌園記》、明嘉靖刻本《玄玄棋經》、明刻本《四書徵》《四書眼》《四書燃犀錄》《毛詩六帖講義》《長命縷傳奇》《邯鄲記》《新刻出像漢劉秀雲台記》等。所以,「燕京」的古籍藏書可以比美於國內的一些省市館的藏書數量了。本文所述,並不在於宋元刻本,且限於篇幅字數,僅從其善本藏書中遴取珍稀並有特點者十餘種作一紹介,以饗讀者。
《古今圖書集成》
《古今圖書集成》,一萬卷,清蔣廷錫、陳夢雷等輯。清雍正六年(1728)內府銅活字印本,5020冊,502函。《集成》是一部大類書,當時印了64部。主要藏在宮內各處,如文淵閣、乾清宮、皇極殿,還有圓明園內的文源閣、熱河行宮的文津閣、遼寧故宮的文溯閣、揚州的文匯閣、鎮江文宗閣、杭州文瀾閣等處。另外又頒賜給官員及民間對朝廷有貢獻者,如張廷玉、于敏中、劉墉、鮑士恭、范懋柱、汪啓淑等。另外,也存放於皇上在各省的一些行宮裡,如鎮江金山行宮、蘇州靈岩行宮、杭州西湖行宮、山東泉林行宮、天津柳墅行宮、揚州天寧寺行宮、江寧棲霞行宮等。
這部大書,堪為書城巨觀,人間罕見。儘管乾隆皇帝諭示,藏者「傳付子孫守而勿失」,「宜俾尊藏勿失,以永留貽。」然而世事難料,目前文宗、文匯、文源及各行宮所藏早已毀於戰火,私人藏者,二百年來也迭經喪亂,歷遭兵燹,存世無幾。除「哈佛」外,美國普林斯敦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也有全帙,鈐有「寧邸珍藏圖書」,當為原藏王府者。國內國家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甘肅省圖書館、徐州市圖書館有全帙。其餘如上海圖書館、故宮博物院圖書館、遼寧省圖書館、天一閣博物館均為不全之本。台北故宮博物院有全者二部,又有一殘本。韓國奎章閣、大英博物院、法國巴黎國家館、德國柏林圖書館各藏一部,如此,全帙12部。而在這些稀見且難得的全帙中,又以「哈佛」藏本為最顯目。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1940年之前購入的本子中鈐有「重華宮寶」「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徵耄念之寶」,這都是乾隆皇帝的璽印。而重華宮者,是乾隆帝弘曆為皇子時居第,他登基後,大學士張廷玉、鄂爾泰擬此宮名為「重華」,意在頌揚弘曆有舜之德,繼位名正言順。所以說這部弘曆親閱的圖書應該是現存《集成》中之白眉。
《楊繼盛彈劾嚴嵩奏疏》
《楊繼盛彈劾嚴嵩奏疏》,明楊繼盛撰,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手稿本。計十四頁,裝裱為一冊。藍格。遇「皇上」「國家」「國」「朝廷」「高祖」「祖宗」「旨」「聖」等敬字換行另起,並抬高一格。稿上塗抹修潤處甚多。楊繼盛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是明代第一直諫之臣,做兵部車駕司員外郎時因劾大將軍仇鸞誤國,被貶狄道典史。仇鸞事敗後,世宗重用之。後任兵部武選員外郎時,又劾權相嚴嵩十大罪狀,下獄受酷刑,棄世而死。年四十。然而「落實政策」並推倒一切不實之詞,也是在他死後十年了。嚴嵩後被削籍為民,抄沒家產。嘉靖帝卒,穆宗繼位,就賜楊一個「忠義」的封贈而已。中國共產黨主要創始人之一李大釗的書法中最常見的是一副對子:「鐵肩擔道義, 妙手著文章」,就是楊繼盛的句子。楊繼盛留下的絕命詩也很有名:「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他認為嚴嵩專權害國,是「天下之第一大賊也」。他到任甫一月,即起草奏疏彈劾嚴嵩,列十罪五奸,全文言辭激烈,痛切之情,躍然紙上。這篇奏疏題作《請誅賊臣疏》,是在上個世紀的40年代自日本流入美國的,其內容流傳甚廣。《明史》本傳節略此疏,僅1600字。此本即楊氏疏議底稿,末頁眉端有「臣內不與嵩戴天,外不與胡虜共戴天。」行書蒼勁渾樸。1986年,津第一次見到此疏時,是很驚訝的,因為40多年間從來沒有人提過,更無人認識到此疏的重要性。為了慎重起見,1993年,我回上海、香港休假,又將此稿的覆印件,送呈先師顧廷龍先生及饒宗頤先生審定,他們很認真地看了,都認為是楊氏手稿無疑。楊繼盛手書真跡並不多見,海內外現存者,有河北省博物館的《楊繼盛行書諫草》《自書年譜》《行書梅軒詩》三件。鎮江博物館有楊被貶狄道時所寫詩文《記開煤山稿》等三四篇。美國翁萬戈先生藏有《楊忠愍公獄中書》手跡,作於嘉靖三十二年(1553)元旦。經與他本影印件比對,哈佛所藏也確系楊繼盛手書真跡。收入《楊忠愍公集》中的奏疏,當為楊繼盛上奏朝廷的定本,楊集刊刻最早為明隆慶三年(1569)刻本,上距楊被斬僅十四年,以此本與哈佛手稿比對,兩者頗有出入,集本計5200 餘字,稿本計4800餘字。有學者從奏疏內容上以隆慶本與哈佛本比對,確認此手稿「是他彈劾嚴嵩奏疏的初稿,作於嘉靖三十一年(1552)十一月十六日至十二月十六日之間,在淮安至北京途中。」
《離騷草木疏》
《離騷草木疏》,四卷,宋吳仁傑撰。清初毛氏汲古閣抄本,一冊。這是釋草木之專書,其書正文,每列一草木名,皆先引《屈賦》原文,次引王逸、洪興祖、沈括等各家之言,次加己按。並雜引《山海經》《爾雅》《神農本經》等書以申己見。宋代有慶元六年羅田縣庠刻本,但元代、明代均無再刻,直至清乾隆間才有刊刻。此本乃據宋慶元六年羅田縣庠刻本所抄,據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傅氏曾於1935年見過此毛抄本,題「影寫本」。津案:宋慶元六年(1200)羅田縣庠刻本為十行二十一字,版式高闊,版心上記字數,下有刻工姓名。但此本為十二行二十四字,版心上字數、刻工皆無。故非為「影寫」。
由此可見毛氏汲古閣抄本並非都為影宋、影元、影明,但凡流傳稀見者即為抄之。如《瑟譜》十卷,為楷書極精,清初毛氏汲古閣抄本,有清黃丕烈跋。再如《六藝綱目》二卷,楷書,清初毛氏汲古閣抄本,有清朱錫庚跋。這些本子都和《離騷草木疏》一樣,俱是書法端秀,字畫精雅,紙墨俱佳,堪稱「下宋本一等」,當為毛氏精抄入藏者。汲古閣主人,即常熟毛晉,為明末清初著名藏書家及出版家,明末諸生,他於宋版書和舊抄本,多計頁付酬,故鄉里有諺云:「三百六十行,不如鬻書於毛氏。」「毛抄」現已成為古書版本學上的一個專用名詞,即指毛氏汲古閣抄本。毛氏所抄的底本,多罕見秘籍,屬流傳不廣的宋元刻本,且繕寫精良,用工、用筆、用墨、用紙,都是經過慎重選擇,字體即使是一點一划之微,亦不肯輕率從事。清代著名學者段玉裁曾跋《集韻》(寧波天一閣藏本),云:「凡汲古閣所抄書,散在人間者,無不精善,此書尤精乎精者也。」毛抄流傳很少,後世藏書家爭相寶藏。據王文進以各家書目綜合統計,見諸《明毛氏寫本書目》之毛抄,約240餘部,此書不見其中。如今傳世之毛抄,不逾百種,僅國圖、上海圖書館、天津館、北大館、河南館、山東博、常熟市館、蘇州市館、寧波天一閣及台北 「國家館」、故宮博物館有藏。「哈佛燕京」藏抄本逾千部,清初抄本以此本冠其首,而美國國會圖書館也無入藏。
《北洋海軍來遠兵船管駕日記》
《北洋海軍來遠兵船管駕日記》,稿本,一冊。中國近代海軍之創建,始於清同治4年間,光緒十一年(1885)北洋大臣李鴻章通過駐德使臣許景澄,向德國伏爾鏗造船廠訂購 「來遠」「經遠」裝甲巡洋艦,此外又從英國訂造「致遠」「靖遠」二艦。「來遠」於光緒十三年(1887)三月二十五日下水,十四年春,四艦馳抵天津,李鴻章親臨接收,編入北洋海軍建制,旋即駛赴遼渤一帶操巡。此日記為航海日誌,首頁題「升用總兵北洋海軍右翼左營副將喀勒崇依巴圖魯邱寶仁」。存光緒二十年(1894)五月初一日至五月二十九日,時船在威海,而八月十八日甲午海戰開戰。日記前開列兵船裝備,人員、武器等,至為詳細,為研究中國早期海軍史提 供了第一手資料。邱寶仁是福建閩候人,同治六年(1867)考入福建船政學堂,為第一期駕駛班畢業生。先後巡歷北洋、香港、新加坡等口岸。光緒二年(1876)即管帶「虎威」 號,十五年(1889)升署右翼左營副將,十八年以三年署理期滿,改為實授。此本扉頁印有紅色楷書「北洋海軍兵船管駕日記」。封面書簽印有「北洋海軍來遠 兵船管駕日記」,亦紅色楷書,「來遠」兩字為墨筆所填。日本《近世帝國海軍史要》載有「來遠」照片。光緒二十年甲午海戰中,來遠號奮勇擊敵,重創日艦「赤城號」。在戰鬥中不幸中彈二百餘顆,因起火燒裂,退出陣外,雖補救得力,僅存皮殼,但機械、火器尚可使用,仍有戰鬥力,後歸於旅順港修理後,駐防威海。光緒二十一年二月,在威海衛之戰中,擊殺日本陸軍少將大寺安純,造成戰爭中日軍最高軍階陣亡記錄。但沒多久,即在威海衛港遭日軍第一魚雷艇隊偷襲,中雷,沈沒於劉公島海軍基地,艦上三十人壯烈殉國。邱定仁落水被救起,後被革職,從此淡出清末海軍。北洋海軍在全軍覆滅前,在編軍艦共25艘,重要者有定遠、鎮遠、經遠、來遠、致遠、靖遠、濟遠、超勇等艦,除來遠號尚存此《管駕日記》外,未聞它艦有任何文獻實物留存。
《會通館校正宋諸臣奏議》
《會通館校正宋諸臣奏議》,一百五十卷,宋趙汝愚輯。明弘治三年(1490)華燧會通館銅活字印本。存一百十四冊。此為今所知最早之金屬活字印本,乃1942年董康售與 「燕京」者,據鄭振鐸等人致蔣復璁(1942/7/25)函云:「董某售會通館本《諸臣奏議》於燕京,竟得價五百以上,誠駭人聽聞之事也。」
中國現今所知用金屬製作銅活字,而印出書本者即為錫山華燧會通館銅活字印本。錫山即無錫。會通館印的銅活字本,本身印刷就少,從清代以來,流傳即稀,而今則更罕見了。所以葉德輝《書林清話》中說:「明人活字版,以錫山華氏最有名。活字擺印,固不能如刻印之多,而流傳至今四五百年,蟲鼠之傷殘,兵燹之銷毀,愈久而愈稀。此藏書家所以比之如宋槧名鈔,爭相寶尚,固不僅以其源出天水舊槧,可以奴視元明諸刻也。」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東亞圖書館裡,還收藏一部《會通館校正音釋詩經》二十卷,是明弘冶十年(1497)華燧會通館銅活字印本。為傅增湘售於美國人的,大洋100元。此書大陸各館無收藏,也不見各公私藏家書目著錄。錢存訓教授曾研究說,明代銅活字印本,見於著錄者凡五十種,而存於世者僅三十種,其中屬華氏會通館所印活字本約十五種,大部分尚存。是本有大小活字兩種,大字本較小字本難得。小字本為《會通館印正宋諸臣奏議》,北京國圖館、台北「國圖館」有全 帙入藏。大字本即此,上圖存21卷、台北「國圖館」存23卷,又天津館、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皆殘本,四館相加僅存62卷,不及此本之半。此為初印之本,錯字皆挖去,並有貼補, 或以筆填入,或以活字鈐補。每隔數卷之末尾,鈐有「校完」紅色木記,顯為初印後專人校對之本。
《宋文文山先生全集》
《宋文文山先生全集》,二十一卷。宋文天祥撰。明崇禎二年(1629)武林鍾越躍庵刻本。此書扉頁有「每部定價紋壹兩」「博陸雙橋本府二房發兌」「武林博溪鍾府藏板翻刻定行追究」,又程泰祚識語。書之有定價,極為難得。津數十年來所見明刻本中鈐有書價者僅十餘部而已。明代書價是研究明代經濟,特別是商品貨幣經濟發展狀況的一個重要課題。崇禎間,米價貴得離譜,清丁國鈞《荷香館瑣言》卷下載《芸窗雜錄》言,崇禎十年米價,冬粟每石一兩二錢;白粟一兩一錢。而明崇禎末年,年谷屢荒,土地每畝僅值一二兩。明代萬曆間各秩官員之俸祿,以正九品所得年俸為七十二石米,月俸為六石米,折合當時銀兩為八兩八錢。也就是說,書價在明代末年一直居高不下。書價的高低,直接影響到文化傳播的廣度。當然,一書刻於何地,所用木版之優劣, 紙張之選擇,寫工、雕工、印工、裝釘工,以及發行量等的因素,都會進行覈算而反映到書價上去。書印成後,又有不同地區、不同時期、政治局勢、交通情況、年成豐歉等因素,會對書價形成及變化發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書價不好研究,因為第一手的資料太過缺乏,近幾十年來,涉及明代書價的文章有幾篇,但多人云亦云,抄來抄去,蓋作者皆未見到第一手的原件,也未知真諦。此書國家館、上圖等十五館、台北「國圖館」(兩部)、美國普林斯敦大學葛思德東方館、日本內閣文庫、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亦有入藏。但都沒有書價之木記。或許可以這麼說,95%以上的明刻本都珍藏在圖書館中,不要說一般讀者很難見到,就是專門研究中國書史或出版史、印刷史的學者也很難遇見實物,因為無法知道在什麼書上會有這樣的鈐記,這也是十多年來出版的一些有關版本學的著作,都沒有關於書價的章節, 或引別人的幾句敘述,有的甚至根本就不提的原因。
《永樂大典》
《永樂大典》,22877卷,明解縉等輯。明嘉靖內府抄本。存二冊(卷七七五六至七七五七、卷八八四一至八八四三)。《大典》為明代最重要的類書。全書按韻目分列單字,再按單字依次輯入與此字相聯繫的各項文獻記載。嘉靖、隆慶間,曾依永樂時所繕正本另摹副本一份,後其正本約毀於明亡之際,而副本至清咸豐時也漸散失。1900年6月,義和團圍攻東交民巷的使館區,採用火攻戰術。翰林院因在英國使館北面,像座屏障,在6月23日的激戰中,翰林院的四分之三房屋被火燒毀,包括廟宇、考場、藏書處等。《大典》副本大部遭到焚毀, 而今留存下來的也僅380冊左右。「燕京」藏本僅二冊,一為卷七七五六至七七五七為十九庚韻,全為「形」字(最後一頁為「侀」字)。此冊將自古以來古籍中於「形」之哲學、物理,收羅殆盡。為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學社1931年在北平購得,價為三百元。原藏燕京大學圖書館,後始運美。是年10月以前入藏。此本北京中華書局(1986)及台北世界書局(1962)影印的《永樂大典》都未收入。卷八八四一為三十尤韻,會為「油」字;卷八八四二至八八四三為「游」字。「油」字卷內,將中國古代各種油質及其制法過程,蒐羅頗備。「游」字卷內多為游姓人名,所輯皆取材於正史、方志,旁及詩文集中之碑傳與墓誌銘。此冊於1956年得自歐洲。此本北京「中華」及台北「世界」《大典》的影印本已收入。極為難得的是這二冊《大典》所引圖書,大都不存於世,如《小說蒙求》《李氏食經》《頌左聯珠》《碧霞洞天詩稿》《蓬萊館集》等等。上個世紀的三十年代,《大典》在北平舊書市場上的價格似在每冊三百元至五百元不等。「形」字韻購入時付了三百元,並不算貴。據我查到的資料,《大典》在辛亥革命後,市場價就不便宜。1914年時,張元濟托傅增緗在北平購得《大典》三冊,原裝每冊五十元。1918年,傅又為張購得五冊,每冊仍在五十至六十元之間。1925年,傅為張再購得「倉」字韻四冊,每冊則升至一百三十至一百五十元了。而1926年9月,即暴漲至三百元。而今《大典》偶爾出現在拍賣場合,但價值更在人民幣一千萬元以上了。
《大典》傳世極罕,它的價值和難得程度絕不亞於宋元版本。國內除中國國家圖書館藏246卷外,上海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四川大學圖書館三館僅存四卷二頁。台北「國圖館」及故宮博物院藏六十餘冊。此外尚有一些藏於美國國會圖書館、普林斯頓大學、康奈爾大學及英,法、日本等處。津歷年所見《大典》也僅四十餘冊而已。「哈佛」所藏除 「燕京」的二冊外,還有賀騰珍本圖書館存一冊(為卷九八一,兒字韻,有康有為跋,「中華」本沒有印入)。
在「哈佛燕京」的入口處,懸掛著著名學者羅振玉於1936年為燕京圖書館所題的「擁書權拜小諸侯」,這飽滿圓勁的篆書大字,實在是「燕京」雄峙美國東亞圖書館的最好寫照。這句話,出自《魏書》卷九十「李謐傳」,原文是「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南面」者,指地位之崇高;「百城」者,喻土地之廣大。羅振玉則用來以示「哈佛燕京」藏書之多,就像古代中央政權所分封各地的諸侯一樣尊榮富有。此文以「擷芳」為題,蓋因有採摘花草之意,唐杜牧《樊川集》卷三有《將赴湖州留題亭菊詩》,云:「遙知渡江日,正是擷芳時。」
《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
《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三百二卷首二卷《姓名爵里》十三卷,清聖祖玄燁輯。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內府刻本。一百十二冊。此書為研究宋金元明四朝詩學之重要資料。據玄燁序,云:「遂又命博採宋金元明之詩,每代分體各編,自名篇鉅集以及斷簡殘7章,罔有闕遺。稍擇而錄之,付之剞劂,用以標詩人之極致,擴後進之見聞,譬猶六代遞奏八音之律無爽,九流並溯一致之理同歸,然則唐以後之詩自今而傳矣。」是本寫刻,書法端秀清麗,悅目醒神,紙墨皆為上乘。今人之版本學著作,凡論及清代康熙間寫刻本者,無不以林佶所書《漁洋山人精華錄》《午亭文編》為例,推為範本,人云亦云,了無新義。實際上,清代康熙間寫刻本精本當在百種以上,而《四朝詩》當屬其中之白眉。蓋內府武英殿修書處人力、財力、物力,都是民間私家或坊間不可望其項背的,更不要說修書處寫工高手如林,英才俊士,大有人在,故秉筆操刀,整齊劃一,定為上乘之品。此本用開化紙所印,紙白如玉,薄而堅韌,細膩腴潤,高雅可觀,觸手如新,有撫不留手之感。開化紙,為清代最名貴之紙張,也是最好的紙中的一種,以其產於浙江開化而得名。由於紙上常有一星半點微黃的暈點,如桃紅色,故又稱「桃花紙」。從另一種角度來理解,也可說是「書中自有顏如玉」。用開化紙所印之大部頭書,更為難得。按,御制序作於康熙四十八年(1709),越二年此書方才刻成,此可見顧嗣立《閭邱先生自訂 年譜》,《年譜》是年載:「十月三十八日,《四朝詩》暨《歷代詩余》《廣群芳譜》成。《四朝詩》印出後,可能多是賜予近臣,如兵馬司指揮、戶部主事汪琬藏本,即為康熙帝所賜,外間甚少流通,現今國內外所存也僅十餘部而已,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遼寧省圖書館等館皆有入藏。
《觀象玩占》
《觀象玩占》,五十卷,題唐李淳風撰。明公文紙抄本。有朱筆校。十冊。是書明代僅有明初刻黑口本(存卷十一至十五,為原北平圖書館舊藏,今由台北故宮博物院代管)外,明清兩代皆以抄本流傳。此為公文紙抄本,所謂「公文紙」,顧名思義,是將廢棄公文的背面用來書寫自己需要的文字,或節錄文章,或抄寫圖書。廢棄公文當為政府機構內失去時效的各種府衙文件,包括戶籍、公牘、書狀、啓札等。就像今日某些單位撤銷建制或合併他處,甚或遷移某地,數十年前的行政公文有些並無大用,又佔空間,費人費時,後即自行處理一般。明代抄本有黑格、紅格、藍格、無格之分,在傳世的明抄本中藍格和無格者居多,而以公文紙抄者卻寥若晨星。無論是明刻本,還是明抄本,用公文紙刷印或抄寫者,皆屬廢物利用,但這類本子存世都非常稀少,而明代公文紙抄本較之公文紙印本就更屬鳳毛麟角般罕見。此本首四冊以公文紙抄之,紙背公文內容為某縣所判各類案件,如富豪吞謀基屋騙 價陷貧苦事、刁惡抗罵縣衙官員事、謀惡凶黨打死人命事等,並有判決。公文中可見有錢有糧者可以納錢納糧以減罪罰,如稍有力納工價犯人一名,減等杖七十、贖罪稻一十四石,下各有名氏。我所見過的公文紙抄本最早者,當推上海圖書館藏的《增修復古編》,公文背面有 「景泰囗年正月」「天順玖年」字樣。
「燕京」又有《明文記類》一種,用紙為明代嘉靖九年、 十年浙江海鹽縣官府之公文紙,記載有關海鹽糧倉一類史料。但此本卻無具體年份,公文紙用紙既薄且堅韌,有拉力。公文上的文字,當為府縣衙門中文書一類人物所書,字體工整細小,筆畫細若發絲,纖毫無誤,此種公文當用毫尖所書。
《新刻全像點板張子房赤松記》
《新刻全像點板張子房赤松記》,二卷。明金陵唐氏刻本,二冊。此書為明佚名所作,寫西漢功臣張良之故事,穿插以楚漢戰爭時各種史實,如鴻門宴、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等。又添有黃石公授兵書與張良等情節,劇本頭緒較《千金記》簡潔。因張良欲從赤松子游,故名。金鑲玉裝。有圖六幅,甚精。此本甚難得,《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未收。明代刻本中的戲曲多有題「新刻全像點板」「新刻出像音注」「新刻出像點板」「新刻 出像音釋點板」者,蓋皆為金陵唐氏、金陵唐氏富春堂、書林唐氏廣慶堂、金陵書鋪唐氏、金陵唐氏文林閣所刻,似唐氏一族所為。書中插圖以及作為唱腔處理的節拍、音釋等都是旨在向讀者揭示和其他坊肆出版之戲曲圖書不同。元明兩代的雜劇在中國戲曲史上有著光輝燦爛的一章,明代戲曲流傳極少,現代之藏書家如齊如山、傅惜華、周至輔等都著力收藏戲曲圖書,所得頗豐。燕京館藏明清兩代善本戲曲圖書五十二種,其中二十一種得自齊如山先生舊藏。
《武英殿聚珍版叢書》
《武英殿聚珍版叢書》,一百三十八種二千四百十六卷,清乾隆武英殿木活字印本。六百零二冊。是清內府繼《古今圖書集成》之後,又一部以木活字排印的大型叢書。 武英殿,為清宮殿名。康熙十九年(1680)設置「武英殿造辦處」,雍正七年(1729)更名為「武英殿修書處」,由監造處、校刊翰林處兩部分組成,掌管刊印、裝潢圖書之事。乾隆三十八年(1773)增設聚珍館,是負責用木活字擺印書籍的作坊。館內設擺書房、供事辦事值房,設收掌一人、效力墊版收掌三人、擺事字供事六人、柏唐阿二十二人、匠役八十九人。直至嘉慶八年(1803),共擺印一百三十四種書籍,每種書前都有「武英殿聚珍版「六字,以及乾隆帝《御制題武英殿聚珍版十韻詩》。詩序云:「校輯《永樂大典》內之散簡零編,並蒐訪天下遺籍,不下萬余種,彙為《四庫全書》。擇人所罕覯,有裨世道人心,及足資考鏡者,剞劂流傳,嘉惠來學。第種類多則付雕非易,董武英殿事金簡以活字法為請,既不濫費棗梨,又不久淹歲月,用力省乃成功速,至簡且捷……顧埏泥體粗,熔鉛質軟,俱不及鋟木之工致。茲刻單字計二十五萬余, 雖數百十種之書,悉可取給,而校讎之精,今更有勝於古所雲者。第活字之名不雅馴,因以聚珍名之。」 這套《叢書》,收書138種(其中《易緯》《漢官舊儀》《魏鄭公諫續錄》《帝範》為乾隆三十八年武英殿刻本),自始至終斷斷續續刻字排印了20年,完成後,除以連史紙印20部備宮內各處陳設外,還以竹紙另行刊印了300部,或頒發各省,或定價售賣流通。當年所印,今則流傳不多,極為難得,存於世者也不過十多部。美國駐中國使館海軍武官吉里斯居然在北京搞到了四套,有三套運到美國,一套在哈佛燕京,兩套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還有一套留在了北京他自己家中。抗日戰爭時,日本人也不管他的外交官身份,竟然把他家所存的《叢書》全都搶走了。這套《叢書》現藏日本的什麼地方,則是泥牛入海無消息。國內所藏僅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故宮博物院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天津圖書館、遼寧省圖書館、湖北省圖書館、河南省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入藏。日本內閣文庫、靜嘉堂文庫及東洋文庫也有入藏。陳清華先生生前曾留意收集《武英殿聚珍版》,先後覓得一百二十三種。
《明諸名人尺牘》
《明諸名人尺牘》。「哈佛燕京」的寶貝實在很多,最重要的收藏之一是《明諸名人尺牘》。這部從日本購得的尺牘,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集,每集一冊,計七大冊,共 733通、名刺190通、賬單1件。收信者為方用彬,字元素,號黟江,安徽歙縣人。國學生,博學能文,胸無今古,工書法,擅篆刻,為一時所欽為賢豪,是身跨士、商兩界的儒商。寫信人都是明嘉靖、隆慶、萬曆間大名士到小知識分子致方用彬的信札,涉及400餘人,如明宗室八大山人的祖父朱多炡,「天下稱兩司馬」的王世貞、汪道昆,書法家周天球,書畫家詹景鳳,編《元曲選》的臧懋循,修《神宗實錄》、官至禮部尚書的李維楨,世人比之楊慎的田藝蘅,東閣大學士沈鯉,明代後七子之一的吳國倫,以文字受知於張居正的申時行,廣東潮州知府丘齊雲,抗倭英雄戚繼光,與戚繼光齊名的譚綸等200餘人。也有當時的名不見經傳的地方文人。像這麼多的明代名人手札,就是在中國大陸或台灣地區的大型圖書館或博物館也是不多見的,何況是在美國。據我所知,國內圖書館等收藏單位收有明清人尺牘最多者為上海圖書館,計十四萬通,但其中明人手札不足五百通,而此方氏友朋手札竟達七百餘通,其寫信人分布的地區,除北京、南京外,東至蘇杭,南至廣東,西至湖廣。從信的內容看,有文人間吟詩結社,書畫鑒定,生意買賣、宗族祭祀等。有道是言以人重,寸楮片縑,彌足珍貴,由此也可見數量之巨,文獻價值之高。這批手札最早的一通是明嘉靖四十三年 (1564),最末一通作於萬曆三十六年 (1598),歷時三十四年,距今四百餘年。據方用彬識語云:「余自少迄今三十餘載,所游南北京省,歷覽名勝而交諸文士大夫,結社題詠及往來書翰,不啻盈幾篋矣。久之,慮將湮沒為蠹魚殘食,於是興懷感事,遂檢點分類校定。其柬牘詩詞,凡文字俱妙者,裝為數帙,其短刺手札,簡約精絕者,亦裒成數帙,至夫禮請辭謝之帖,皆名公高士之諱,猶不可棄,亦編成集……異時傳諸後代,使之知餘生平重交誼,寶翰墨之諄切也如此,宜深念之,當保惜之。」 《尺牘》似在十九世紀末流落日本,每冊封面上皆鈐有「鈴木煙雲藏書之記」,封裡則鈐有「鈴木氏」「樂山堂文庫」等。而後又為「哈佛燕京」所得,時間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而正式入庫標明的日期為1955年12月3日。這批尺牘的真正價值可參閱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陳智超先生的《明代徽州方氏親友手札七百通考釋》,因為他於此書作出了最真實的詮釋。
《潞城縣誌》
《潞城縣誌》,八卷,明馮惟賢修、王溥增修。明萬曆十九年(1591)刻、天啓五年 (1625)增修、崇禎再增修本。六冊。潞城,今屬山西省長治市,地處山西省東南部。2018年6月,撤銷潞城市,設立長治市潞城區。潞城舊有方志僅四,一即此本,乃現存最早之志。二為康熙四十五年(1706)刻八卷本;三為光緒十年(1884)刻四卷本;四為民國間所修,為抄本。此志乃在舊志基礎上增修,故其凡例有「舊志門類頗多,今刪繁就簡,釐為八卷」之語。其志之內容甚簡樸,據事而直書,亦野史之遺意。馮惟賢於萬曆十四年(1586)任潞城知縣,至二十年止,其官聲在民間至佳。此本有馮氏後序,序末刻「供給該吏王安國,繕寫書辦王國儒,對讀書辦牛尚直,比畿梓人裴九垓、裴一元、裴國翠、裴一鶚、裴國明。」據此,可知前三人都是縣衙內的工作人員,王安國當為負責刊刻者,王國儒主管全書之寫工及寫樣,牛尚直應為校對。而裴氏五人俱為刻工,乃一族之人,似為潞城或周邊地區之手工藝者。明代方志中署有如此明確分工者甚少見,錄此也可為研明代出版者之一助。方志之刊刻乃政府行為,潞城為彈丸之地,萬曆十八年(1590)時,潞城計人戶17083丁,但截至2020年11月,潞城區常住人口為219256人,四百三十年間,潞城人口增加了二十餘萬人,可見變化之大。「哈佛燕京」藏方志2922部左右,乾隆之前刊印的有725部,如若加上各種影印本、膠卷等,其數量可達4521種左右。如今中國存世方志共8343種,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6066種、上海圖書館藏有5400種,(兩館均含影印本、膠卷及新補充之抄本),美國國會圖書館2939種,中國台灣地區所藏方志總量應為3100種。眾所周知,歷代方志中明刻本極為稀少,「燕京」藏有明刻本29部,若和美國國會圖書館比較,「國會」館存27部。北京中國科學院藏明刻本數量與「燕京」相當,但該館殘本佔一半,且無孤帙,而「燕京」 藏崇禎本《江陰縣誌》不見著錄。崇禎本《乾州志》,國內無收藏。嘉靖本《宣府鎮志》,國內僅遼寧省圖書館有殘帙。嘉靖刻藍印本《廣西通志》,僅中國國家圖書館入藏。崇禎本《玉田識略》,國內僅南京圖書館一帙。由此可見,「燕京」館所藏地方誌在數量及質量上都為學界所看重。
《欽明大獄錄》
《欽明大獄錄》,二卷,明張孚敬撰。明藍格抄本。二冊。清汪宗沂跋。是書乃嘉靖六年九月,署都察院事侍郎張孚敬以張寅(李福達)先後獄詞及上所裁定並所賜敕諭輯錄成書。嘉靖五年七月至嘉靖六年九月,張璁、桂萼等人利用嘉靖帝朱厚熜的昏憒和專斷,借李福達之獄,製造了一起株連四十多人的重大冤案。冤案經四十年之後,直到隆慶初年才徹底得到平反。此書除頌揚嘉靖帝之「英斷」外,其餘主要為馬錄、顏頤壽等人「罪狀」,並炫耀張、桂等人特別上疏陳情之事。此書在明代曾刷印一千餘部,據張孚敬《張文忠公集》奏疏三:「臣隨將臣等捧到敕論四道及先後會問招稿節,奉欽依發落事理繕寫成書,上下二卷,刊印共一千七百部,其名曰《欽明大獄錄》。夫大獄一榜,固足以示刑罰之公,要之先後招詞之參考,情理曲折之攸歸,則惟此錄為詳備耳。茲謹進呈御覽,其餘欲候命下,分送在京各衙門大小官員各給一部,仍發仰各該巡按轉行都、布、按三司,如式翻刊,分布所屬衙門,一體頒給,俾中外臣工咸知聖明欽恤之仁,共攄懷德勸忠之念。」又《明史》卷二百六馬錄傳後有「遂編《欽明大獄錄》頒示天下。時嘉靖六年(1527)九月壬午也。」 按:雕板印刷的書籍,其數量很少有記載,據我所知官家所刻的元後至元五年 (1339)杭州刊大字本《農桑輯要》七卷,在元世祖時就詔修刊行,至仁宗延祐二年(1315),因舊板雕槧不精,詔浙江行省,端楷大書,開板印造了一千五百部。從天歷二年到至順三年(1329-1332)再次印造頒發。直至後至元五年又申請續印,先後印了一萬部。那是因為《輯要》為官書,乃用於應付各省農事部門的需要。但是,經過明、清以來的六百餘年,流傳至今已如鳳毛麟角了。至於明永樂內府刻本《歷代名臣奏議》三百五十卷,當時書成刊印僅數百本,頒諸學宮,而藏版禁中,世頗希有。我國歷代官刻大藏經極為重要的一部為《清龍藏》,當年所印一百四部。清康熙內府刻五色套印本《古文淵鑒》用連四紙印百部、榜紙印六百部,亦即七百部。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內府刻朱墨套印本《御選唐詩》,據玄燁朱批印一千部。而《佩文韻府》的刊刻,是清廷內府操辦的事,朱批:「此書刷印一千部。」至於民間雕板印書,則多數在百部之譜。據此,可知《欽明大獄錄》是詳盡記錄此案之秘籍,但此書的印刷量在明代來說,是最多的一部書,除印一千七百部外,又有內外各衙門翻刻,如全部相加,似在二千部以上,然近五百年,世間並無一部刻本流傳,堪稱奇事。故此明藍格抄本當為碩果僅存、延其一脈之稀秘之本。
《皇氏論語義疏參訂》
《皇氏論語義疏參訂》,不分卷。清吳騫撰。稿本。清吳騫校,清周廣業、鮑志祖校,清唐翰題跋。四冊。「燕京」藏秘笈之一。吳騫,字葵里,一字槎客,號兔床山人,浙江海寧人。諸生。篤嗜典籍,遇善本輒傾囊購之。校勘精審,好學之勤,鮮有其匹。所得書籍五萬四千餘卷,宋元版數十種,皆世所罕見者,築拜經樓藏之,騫的「千元十駕」即是指藏書之富。乾嘉間藏書家,如黃丕烈、鮑廷博、顧廣圻等多達百人,但若以「重望所歸」「年高德劭」而言,則非吳騫莫屬。是稿例言為騫朱筆修改,書中夾簽間有吳氏手筆。此殆騫之初稿。三十年前,津嘗整理吳騫《日譜》及其他著作,發現有「未見書」一紙,而此書不在其中。潘師景鄭先生告之,三十年代後期,日人曾有油印之本。然津未見,似此稿後來並未刊行。此本書口下刻「拜經樓鈔本」。騫博學多能,經天緯地,其學問被時人多所贊譽。此書騫之自序云:「前歲武林王君 航海至日本,得其本(《論語義疏》)以歸。予友鮑君以文,讀而異之,亟為開梓,以廣其傳。數百年湮晦之書,一旦可使家學而人習之,謂非治經者一大幸歟!既汪君復從日本得《七經孟子考異補遺》一書……予觀其中《論語》,知彼國《皇疏》亦有數本,曏汪君所獲者,將其新鍥之定本歟?《七經孟子考異補遺》卷帙既繁,未有踵鮑君而授梓者。暇日,因取以校勘《皇疏》之同異,並平昔肄業所及,或聞諸師友談說者。輯而錄之,釐為十卷,曰《皇氏論語義疏參訂》。掇拾補苴,無關著述,藏之家塾,以備童觀可爾。」 此本為同治十年(1871)唐翰題以番銀叄餅又陸角得之於滬估,唐氏跋有云:「此從滬估吳 老得於書船,補遺中之一也。《義疏》全文,知不足齋已刊於《叢書》中,故不復錄,但據十卷中校勘之經註疏標出之,精密詳審,讀《義疏》之寶筏也。自序雲藏之家塾,以備童觀, 則固未嘗刊布矣,可不寶諸?」「此槎翁書簽。書中書簽志祖雲雲,乃淥飲先生之伯子也。槎翁補校各條皆手書,寶之寶之。字跡較大者當為周耕厓學博所校」「是本為拜經初稿, 改易再三,審矣。」翰題,字鷦安,浙江嘉興人,貢生,官吳縣知縣。據津所知,美國的東亞圖書館收藏的中文古籍善本數量不在少數,有些館甚至可以 與國內的省市一級的重要圖書館分庭抗禮。但善本中以刻本為最多,抄本次之,稿本再次之。吳騫稿本,傳世不多,國內以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居首,上海圖書館次之,合之幾近二十種左右。然而在美國,除「燕京」外,津僅知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東亞圖書館有 《拜經樓詩話續編》二卷(作手稿本,非也,應為稿本)而已。
《皇明資治通紀》
《皇明資治通紀》,二十卷,明陳建撰,岳元聲訂。明刻本。三十冊。明張名振批點。是書為編年史,始太祖高皇帝紀,訖穆宗莊皇帝隆慶六年(1572)。此本為明張名振批點,名振,字侯服,江寧人。少時棄文習武,一度從商,後又棄商從戎。伉爽有大略,壯游京師,東廠太監曹化淳延為上賓。奄人中,惟化諄以王安門下,故與東林親。名振亦遂得與復社諸人通聲息。崇禎十六年(1643),授台州石浦游擊。後魯王監國駐紹興,加名振為富平將軍。錢塘師潰,扈魯王入閩,封定西伯,進封侯。名振卒於順治十二年(1655),遺言令以所部歸張煌言,悉以後事付之。煌言為葬於蘆花嶴。張名振批點計四百十條。批語針對明代前期歷史而發,鮮明地反映張氏的政治觀點,即以評點前朝人物舉例,如對陳祚上言遼王不軌數事,觸怒英宗,下之詔獄。張批:「真好漢,真鐵漢!本朝惟楊椒山可與比隆。」他高度評價於謙「鎮靜有謀」「倉卒數言而天下事已定,真得隨時濟變之方。」他稱贊海瑞:「海剛峰固是近來第一諍臣,卓不可及。」 卷三十末有張氏手書:「予以接濟秦藩,泊師金山,遙拜孝陵成賦。」又云:「十年橫海一孤臣,佳氣鍾山望未真。鶉首義旗方出楚,燕雲羽檄已通閩。王師枹鼓心肝噎,父老壺漿涕淚新。松柏載陵兵縞素,會看大纛禡龍津。總督定西侯張名振題。」手書所言,乃為順治十年(1653),名振與張煌言以軍入長江,獲金允彥磔之,遙祭舟山死事諸臣,紮營崇明,直抵金、焦,遙望石頭城,拜祭孝陵事。此本,乾隆間列為禁書,乃「語多違礙」。蓋開篇即有「胡虜無百年之運」「自胡元入主中國,人心痛憤」等語。「哈佛燕京」收藏的禁書,在美國各東亞圖書館(包括美國國會圖書館)中名列第一。明刻本中即有77部之多,其中不少是很難得的,如《撫津疏草》《周忠毅公奏議》《皇明輔世編》《注釋評點古今名將錄》等。而《新鐫李卓吾先生增補批點皇明正續合併通紀統宗》則是存世唯一的全帙。然此雖為「禁書」,但國內卻至少有二十館入藏,流傳尚多,只是津以為明代武將批點史書,則極為罕見,更不要說張將軍留下的詩文(除了上述金山題賦外)幾乎未見任何文字,而今存世唯一手批萬餘字的真跡,您說能不珍貴嗎?
原刊《江蘇師範大學學報》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