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時憲曆
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時憲曆
沈津
曆書之功能,在於查詢,蓋中國民間百姓平民一年生活作息,十二節氣物候以及禁忌規定,所謂宜忌注釋,嫁娶、沐浴、安床、移徙、出行、動土、療病、掃捨、伐木、捕捉、牧養等始終依據曆書。曆書屬於日用類之書籍,經過官府的刊刻頒發以及後期民間販賣,已成家家必備之書,此或也可視為中國文化之象徵之一。
曆書在明代,稱之為大統歷,清代則改稱為時憲書。清朝建都北京後,知道新法曆的優點,就命湯若望等人襲用新法曆的成數,改名為時憲曆,順治二年(1645)頒行,後因避高宗弘曆諱,才改稱「時憲書」。「時憲」這兩個字,是睿親王所言:「宜名時憲,以稱朝廷憲天乂民至意。」
曆書為欽天監所編,欽天監在清順治時隸屬禮部管轄,清康熙十年(1671)從禮部析出,五十四年(1715)時則成為單獨的衙門,並委任特簡大臣或親王兼管欽天監事務。管理欽天監事務王大臣者為滿人,他的職務即為向皇帝進呈時憲書樣式,奏報時憲書的刊刻及頒行等事宜。而具體編纂為時憲科所為,時憲科之職能為掌度,驗歲差以均節氣,制時憲書,頒之四方。清代曆書的編制,是在前一年即要完成,編制時憲書「先推其歲之節候,月之朔望,日之出入,以定年月月時之紀,皆命以干支,輔注審其方位,察其臨直,辯其宜忌,諏吉則取用焉。凡齋戒忌辰,各記於其日。凡祭祀,諏吉日以書於冊。」
時憲書是清代官頒曆書中存留數量最多的一種,據《大清會典則例》卷一百五十八有載,每年二月初一日進呈的時憲書式樣獲准後,則由欽天監滿、蒙五官正翻譯成滿文和蒙文,再交由役匠鐫板,刷印漢、滿、蒙三種文字的曆書,京師外地區的時憲書式樣則在每年四月初一日送交兵部,「由驛遞各省布政使司書式各二本,一本用印存司署,一本不用印,照式刊刻,鈐欽天監時憲書印,至期頒發本省。」
時憲書在清代民間流傳很廣,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有段酒令的描寫:「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有的話,共總成一句話。」此也可窺見當年大觀園裡喝酒遊戲還有點雅味。清代有人博聞強記,曾覽時憲書,一過即能暗誦者,實為聰慧過人。
此《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歲次丁丑時憲曆》,一冊。清康熙內府抄本。半頁六行二十九字。首為都城節氣時刻,次年神方位圖,次各省太陽出入時刻表,蒙古、回部、金川土司列其後。丁醜歲各省節氣時刻表,丁醜歲各蒙古節氣時刻,紀年,末葉則為欽天監官員名銜。
封面為藍色編織物,中有隱紋圖案,題「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時憲曆」,和所有線裝書封面書簽不同的是,它是直接寫在封面上的,上下左右框邊為金粉手繪,盡顯皇家氣派。藍綾包角。全書皆為小字楷書繕寫,極工整,四周之板框及內之欄線也系手繪,整齊劃一,文字書寫墨之濃淡清楚,用筆精細,一點一畫,毫不含糊。全本之書寫應出自一人手筆。津按:五十多年來,津所見各類抄本多多,其中內府抄本,無論明清,或大本或小本,或館閣體,或精美楷書,皆末見有此種細若發絲之精楷小字者。至於私家或學者或藏書家之精抄本,也鮮見其有如此書體者。蓋此種寫手,民間絕無僅有,也只有大內才顯高手之技能。
此本紙張潔白,為皮紙,又此本凡「玄」字皆不避帝諱。欽天監官員名銜末之另紙下有「吳埜」兩字,細諦再四,似非抄手,也非欽天監官員,蓋其字之墨色較濃,也與前面正文書寫之筆觸有不同之處。
昔年嘗聞老輩言,時憲歷之進呈本,不僅為帝皇案頭之物,甚至也為枕邊物,因為皇上有時也是要時常翻閱的。此本無內廷或民間藏家之任何鈐印,津以為此當為欽天監當年上獻康熙帝瀏覽之本,也屬內府之秘本,歷來深儲宮中,惟不知何時流出宮中。
據清方浚師《蕉軒隨錄》云:「每年欽天監題本恭進次年時憲書,用粉白紙細書,亦系一月一葉,字跡端整,無一挖補,無一俗體字,可謂精妙之極。」浚師為咸豐五年舉人,歷任內閣中書、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侍學講士、直隸永定河道等職,據自所言,其直內閣,屢見時憲書進呈後仍發內閣,歸滿票簽收。
清代的時憲書以清初之本最為難得。如今清代時憲書存世最早者為《大清順治元年歲次甲申時憲曆》,藏山東省圖書館。
康熙朝共六十一年,距今三百多年來,所存時憲歷,一朝不缺,頗為難得。此《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歲次丁丑時憲曆》,存世尚有清康熙刻本、清康熙內府朱墨抄本,前者藏四川省圖書館,後者藏故宮博物院圖書館。此外還有《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歲次丁丑月五星凌犯時憲曆》,為清康熙欽天監朱墨抄本,藏故宮博物院圖書館。
康熙朝除了欽天監刻本外,還有不少朱墨抄本,當然,那是內府有關人員奉命所為。刻本較之朱墨抄本,當以朱墨抄本為重,蓋因此為御用之本,非頒行本。但這種朱墨抄本多藏在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到了雍正朝,欽天監偶然會用朱墨套印,於是演變成了朱墨套印本。而嘉慶朝開始,欽天監有時會印兩種版本,一是套印本,一是刻本。乾隆朝的時憲書上有時會鈐上欽天監頒行印,文曰:「欽天監欽遵御制數理精蘊印造時憲書頒行天下。」
歲月滄桑,大地改裝。時憲書以及各種通書在清代民間流傳很多,數量亦在萬冊以上,而今時憲書之清初本子已經很少得見,而此繕寫精良、裝潢雅致的進呈御覽之《大清康熙三十六年時憲曆》,當為傳世僅見之本,三百二十年來,重現於今,亦盛世出奇書之佳話也。
2017/5/29
本文收入先生伏櫪集第312-317頁
2017年博古齋春拍第1694號拍品,現藏臺北某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