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避諱資料
輶軒語二‧敬避字第五
張之洞
聖祖仁皇帝廟諱,上一字,《書》「□(玄)德升聞」,用「元」字恭代,然元德、元黃、元鳥等宇,皆不可用。弦、絃、炫、眩、衒等字,敬缺末點。率字亦缺點,惟慉、蓄、鄐、畜等宇,不缺點。今茲之茲,從艸,上半不得寫作(上ˇ下一)。其上從(上ˇ下一)、下從(ㄠㄠ)者,別是一字,即兩諱字相并,義同黑也,今音滋,古音與諱字同,不可用。牽宇,上寫作兩ㄙ。
下一宇,韓愈文:「其膏沃者,其光□(曄)」,用煜字恭代。又從火、從曅之字,《詩》:「□□([火曅] [火曅])震電」,《字典》作「[火曅]」。從日、從華之字,《後漢書‧張衡傳》,「列缺□(曅)其照夜」,《字典》作「曄」,三體本是一字,一律敬避。
世宗憲皇帝廟諱,上一字,《詩》「永錫柞□(胤)」用允字恭代,然祚允、允征等字樣,皆不可用,[酉胤] 亦不可用。[氵胤] 敬缺乙旁,亦不可用。
下一字,左從示,右從真,用禎宇恭代。禎祥之禎,別是一宇,音、義皆別,不避。真字不可書真。
高宗純皇帝廟諱,上一字,《論語》「人能□(弘)道」,用宏宇恭代,然宏道、宏毅等字,皆不可用。泓、紭、鞃字,敬缺末點,場屋不用。強弱字上寫作口,不可作ㄙ,上半本是諱宇。厷、肱、紘、宏、閎等宇,不得缺末點。
下一字,《書》:「天之□(歷)數,在爾躬」,用厯字恭代。厯字,本從厂,從秝,從止。今從厂,從林,從心。然厯象、厯數、治厯等字,皆不可用。試策、公犢,如有言及厯象者,以術字或憲字代之。列朝史律厯志,可但稱厯志。閱厯、[氵厯]誠等字不避。
仁宗睿皇帝廟諱,上一字,《詩》:「□□(顒顒)卬卬」,無恭代之字,敬缺頁旁末兩筆,然□若、周□等字,皆不可用。
下一字,《書》:「宏璧琬□(琰)」,無恭代之宇,欽奉諭旨,改右下火字作又,然琬□、翠□等宇,皆不可用。單甩炎字及談、淡偏旁,音、義各別,不得改炎作〈上火下又〉。
宣宗成皇帝廟諱,上一字,《爾雅》:「秋為□(旻)天」,敬缺中點,作旻。
下一字,《易》:「萬國鹹□」,敬改作宰,二字雖奉渝旨,然上宇如蒼□、高□,下宇如鹹□,做□等宇,以及加偏旁者,究不敢用。下字寫刻舊書有甩宵字代者,或敬缺末筆,從盧從心從皿。行文改寫,亦不可甩。
文宗顯皇帝廟諱,上一字,《詩》:「□□(奕奕)梁山」,《孟子》「奕秋」之奕,下從卄,別是一字,不避。
下一字,左從言,右從宁,無恭代之字,敬缺末筆。當宁、絺[糹宁]、積貯、延佇等字,形近音同,寫刻舊書有缺筆作[上宀下一]者,場屋不用。
穆宗毅皇帝廟諱,上一字,《爾雅》:「唐虞曰□(載)」。
下一字,左從氵,有從隸書之享,《後漢書》及《文選‧張衡‧思元賦》:「何道真之□(淳)粹兮」,無恭代之宇,右旁敬避作亯。從酉、從亯之字,音同義近,場屋不用。單用享字不得寫作亯,緣諱字篆文非從享故也,敦、惇、諄等偏旁皆然。孰、熟等宇,不得寫作[亯丸]。郭字左畔篆文本非亯宇,更不可寫作[亯阝]。
皇上御名,上一宇,《爾雅》:「唐虞曰□(載)。」
下一宇,左從氵,右從《書》:「引養引□(恬)」,無恭代之字,敬缺末筆。恬愉、神恬等字,形全、音同、義近,皆不可用。若止用舌宇者,不宜缺。
端慧太子諱,上一宇永不諱,下一字,左玉有連。仁宗睿皇帝面諭臣工,避書作連,然瑚連字,仍不可用。
至聖先師孔子諱,加偏旁作邱,古書有缺筆作丘(缺末筆)者。公牘中言及圜丘大祀,則不避,并不必改寫,然行文斷不可用此二字,可以郊壇、南郊等語代之。
盂子諱一體敬避。
凡恭代缺筆及加偏旁者,皆指寫刻舊書而言,然奏疏文移道及今日地名、人姓者,不便改宇,止可代寫缺筆。若江蘇江□(寧)府,用「甯」字恭代,江蘇高□(淳)縣,右書作亯,山東章邱縣及邱姓者,加偏旁之類。若應試命名及一應公牘、私書,非言地名、人姓,概不可用。若私家著述中有考辨偁引古書涉及諱字者,代寫、缺筆,或作一方空,如上式。至聖諱,加偏旁、或缺筆。(《張之洞全集》冊20,頁9813-9817)
清史雜筆之五-清代敬避御名述略
月三
滿洲人在入關以前,文化程度不高,人名的用字及譯漢都不講求,對部族首長的名字也也未見有敬避的禮俗。入關以後,一方面因為作了中國的主人,再則也為了愛慕中華的文化,於是開始注重敬避御名的這一古禮。
《清皇室四譜》卷一〈列帝〉條說:「順治十八年正月,世祖大漸,為帝(按指聖祖康熙)特定漢字御名,……清之避御名,自此始。」清聖祖的名字叫玄燁,所以凡是「玄」字「燁」字,在當時都設法改避。例如京城裏著名的「玄武門」改成「神武門」,《後漢書》的作者「范燁」也改用他的別號,稱他為「范蔚宗」了,甚至到乾隆初期,鄂爾泰等發現內閣大庫中「舊滿洲檔」的時候,在裝裱編號的用字上,還只敢編成「天、地、……黃、宇、宙、洪、荒…」等等的,「玄」字仍須敬避。雍正期間,因為皇帝的名字叫「胤禎」,不但一般人如王世禎改為「王世正」,張胤佳改成「張允佳」,就連皇帝的同輩兄弟如胤襈、胤禟、胤祉、胤祥……等的名上一字也由「胤」字改成「允」字,可見敬避御名的禮節到這時更講究了。清高宗的御名叫弘曆,他即位以後,同輩兄弟也奏請改名。雖然他一再的說他們弟兄的名字多由祖父聖祖所定,改更了「於心實有未安」,但是做大臣的為了「以明敬悃」,再三堅請,因此這項「儀文末節」還是實行了。結果高宗叫大家把「弘」字「少寫一點」,「曆」字則將「中間『禾』字書為『木』字」。然而大臣們並沒有照他的意思做,大家還是取用另外的字來代替。像「時憲曆」改稱「時憲書」,陳弘謀改名「陳宏謀」,甚至於明孝宗的年號也由「弘治」改成「宏治」了。敬避御名既然如此講究,呈請改名的人當然就有很多了,一時因此而發生的困擾也可以想見。清高宗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曾經作了一次重大的改進計畫。他認為名諱是古禮,當然不能不遵行,但是「與其改眾人之名,以避一人之名,莫若改一人之名,使眾無可避,較為妥善。」所以他主張後世帝王命名,應該用些不常用的字,這樣一般人就很少用到而不須改避了。由於這一決定,我們看到清仁宗的名字由「永琰」字改作「顒琰」,清宣宗的名字由「綿寧」改成「旻寧」,因為「永」字為「世所習用」,而「綿」字則是「民生衣被常稱」。至於清末帝王如文宗用「詝」字、德宗用「湉」字等等,相信都是基於這一方面的原因。不但如此,後世帝王御名敬避的方式也有了一些改變,嘉道以後,帝王御名的上一字「仍舊書寫,無庸改避」,下一字須用改寫或缺筆來迴避,至於採取何種方式則由皇帝自己欽定。像清宣宗的「寧」字最初改為「寕」,後來又改作「甯」字。文宗奕詝的「詝」則用缺筆成「言宁」。穆宗載淳的「淳」字改寫為「醕」。德宗的「湉」字則又規定缺寫最後一筆就算做到了敬避。總之,自從乾隆時期改進了以後,清代後世帝王御名敬避的情形雨前朝略有不同。
皇家既是如此注重御名的改避,一般臣民當然都小心翼翼的遵行了,不但不敢誤犯制度,甚至還有不少人因為過份仔細而弄出笑話來的。例如乾隆三十四年,有個內閣的官員在票籤內把「宏」字也缺寫了最後一點,實在事屬過份,因為高宗的名字是弘曆,用「宏」字已經就改避了,根本不需再缺寫的。難怪清高宗說:「『宏』字已屬避寫,即於本字無涉。若因字異音同,亦行缺筆,輾轉相似,必至八紘等字,概從此例,勢將無所底止,復成何字體耶?」嘉慶五年,又有一個科甲出身的道員祝雲棟,他在奏章中「於『永』字缺寫末一筆,竟不成字。」按仁宗御名已由「永琰」改為「顒琰」,「永」字根本無須改避,所以這位祝道員被仁宗申斥了一頓,並把它的原褶擲還。穆宗同治的名字叫載淳,根據諭旨規定「載」字不須迴避,「淳」字寫為「醕」,可是臣工奏章和各項考試詩文之中,多把「享」字偏旁的字盡寫作「亯」,逼得皇帝又下詔通諭天下,重述迴避的辦法。光緒四年,廣西千總潘奕勳請求改名承勳,德宗不允所請,諭令說:「『奕』字係輩份字,嗣後仍應無庸避用。」這些都是過份小心的例證。
然而在清代也有因為不小心而誤犯御名獲罪的,雖然刑部的法章只說犯諱的人「杖八十」或「笞四十」等等的,但在文網嚴密的康雍乾諸朝,干犯御名的人通常都比照大逆緣坐軍處置。如莊廷鑨的《明史輯略》中因為直書建州都督名字而殺戮了七十多人(一說二百二十一人)。彭家屏在乾隆時書寫御名沒有缺筆,被認為大逆不道,令自盡,「以為人臣之負恩狂悖者戒」。王錫侯編的《字貫》中因為開列了御名而使高宗「髪指」,為了「申國法而快人心」,王氏被比照大逆律處決了。可憐的還是河南祥符案的裱糊匠劉我,他因為刷印《聖諱實錄》一書牟利而觸犯的刑章。其實《聖諱實錄》原是科場應用的書,內容本無任何問題,可是劉我等在刷印的時候把「御名各依本字正體寫刻」的罪名,被處以「斬立決」了。
總之,帝王御名要敬避的這一禮節,原非滿洲舊友文化,但是清代帝王自講求注重以來,他們實行的徹底,比起任何朝代的君王來,似乎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錄自1970年3月20日星期五《中央日報》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