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增湘先生與古籍管理

傅增湘先生與古籍管理

劉炳梅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館員

傅增湘先生長期致力於古籍的整理和收藏,自1912年在上海偶遇宋本《新刊諸儒批點古文集成》(汪啓淑進呈四庫本)後便開始藏書,後購得盛昱、端方、徐坊、楊氏海源閣、盧氏抱經樓、江陰繆氏、獨山莫氏、天一閣等大量藏書,並與沈曾植、楊守敬、莫棠、徐乃昌、張元濟等先生交好。這些良師益友對其學術研究、藏書有重大啓示。傅先生在60歲之後把所藏善本編為《雙鑒樓善本書目》四卷、《雙鑒樓藏書續集》二卷,收錄善本1238種,而用於校勘研究的普通書籍則編為《藏園外庫書目》,收錄文獻3347種,總計10萬余冊。在70歲時又將60歲以後收藏書籍編為《藏園續收善本書目》。同時,他將一生閱讀之書詳細記錄,編為40冊筆記《藏園經眼錄》,在古籍收藏、整理、研究方面的貢獻斐然。
本文對國家圖書館藏傅先生舊藏的268種古籍進行初步調研,結合《藏園群書經眼錄》《藏園群書校勘跋識錄》等文獻,從傅先生所用書衣分類鈐印、藏園書簽、函套題名簽、函簽等幾個方面探討傅先生對古籍的分類收藏和管理方式。

一、傅先生所用書衣分類鈐印

中國古籍按內容分為經、史、子、集四大部類。筆者調研了1947年傅先生捐贈給北京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前身)的268種古籍(索書號00001—00268),發現多種書在書衣右上角鈐「經」「史」「子」「集」印,右下方鈐「藏園校定群書」朱印(圖1)。
如經部《韓詩外傳》《春秋五論》《切韻指掌圖》3種;史部《通典》《西漢會要》《為政忠告》《靖康要錄》《姜氏秘史》《東萊先生音注唐鑒》6種;子部《琴史》《世說新語》《東觀余論》《唐摭言》《新刻洞天清錄》《初學記》《潁濱先生道德經解》《列仙傳疑仙傳續仙傳》《法書要錄》9種;集部《謝宣城集》《何水部集》《李翰林集》3種。其中《法書要錄》與其他書書衣鈐「藏園校定群書」印不同,該書鈐「藏園秘笈」印。


圖1 傅先生舊藏古籍書衣鈐印

二、傅先生所用藏園書簽

傅先生也用配備書簽的方式來管理古籍,書簽上印有紅色方框,手寫書名、卷數、版本、函數或冊數、校勘記錄等信息。在調研中發現有兩種類型的藏園書簽,一種印「藏園典籍」,一種印「藏園」(圖2)。

圖2 藏園書簽樣式

印「藏園典籍」的紅框、書簽均為同一尺寸。紅框寬5.9cm,高2.5cm;書簽寬10.5cm,高25.4cm(其中有2.9—4.9cm露在書外側)。在調研的書中,有7種書印「藏園典籍」的書簽,其中3種書的藏園書簽粘在函套上。
印「藏園」的紅框、書簽則尺寸不一。紅框有8.4cm×2.6cm、8.4cm×1.4cm、8.4cm×0.8cm、5.8cm×0.7cm四個尺寸,其中以8.4cm×2.6cm的居多。書簽寬度在9.5—11.4cm之間,高度在21.6—26.6cm之間,有1.0—5.8cm露在書外側。在調研的書中發現29種書有印「藏園」的書簽,其中15種書的藏園書簽粘在函套上。詳見表1。

表1藏園書簽樣式表 

藏園書簽上一般用墨筆手寫經史子集分類和書名、卷數、版本、函數或冊數等信息,如明萬曆周氏博古堂刻本《世說新語注》(索書號00193)的書簽上墨筆題「子,世說新語三卷,校宋本」。也有朱筆寫的,如清抄本《緯略》(索書號00188)的書簽上朱筆題「子,鈔本緯略十卷,宋高似孫著,沅叔依影宋本校定」。還有朱墨兩色書寫的,如明刻本《北夢瑣言》(索書號00199)的書簽上墨筆題「子,北夢瑣言二十卷,萬曆刊本」,朱筆題「依舊鈔本手校」。除了書名、卷數、版本等信息外,有的書簽還寫有校勘記錄,如清康熙郭威釗甓軒刻本《謝宣城集》(索書號00254)的書簽上墨筆題「卷一賦訂正八十字,雲歌訂正四十八字……通計宋刊二卷改訂三百三十三字」。

三、傅先生舊藏的函套及題名簽

藏園舊藏中很多書都有函套,從新舊程度來看,有成書時的原始舊函套,也有後期藏書家和收藏單位做的函套。筆者調研發現106種有函套的書中77種用藍布四合套,還有用織錦四合套、插套、木夾板和木函套的。其中9種書用織錦四合套,且有多種織錦花樣,如暗粉色和灰色菱格花紋織錦(1種)、暗粉色菱格與方格花紋交替的織錦(1種)、藍粉綠白四色織錦(1種)、有白橫線的淺藍色菱格織錦(2種)、藍色黃花織錦(3種)、深藍色和金色大花織錦(1種)。1種書用插套,即元刻本《箋注陶淵明集》(索書號01053),為花紋插套。12種書用木夾板,7種書用木函套。
有72種書的函套左上角粘有題名簽,用以標注書名、版本等信息。如明刻本《北夢瑣言》(索書號00199)題名簽上墨筆題「北夢瑣言,仿明鈔本校,書潛記」;清嘉慶席世臣掃葉山房刻本《大金國志》(索書號00064)題名簽上朱筆題「大金國志四十卷,掃葉山房刻,依天一閣寫本校定」,兩書題名簽均為黃色虎皮宣紙。又如明嘉靖趙維垣刻本《春秋繁露》(索書號00016)題名簽上題「春秋繁露,校述古堂影宋本,丙子冬至沅叔題」,用橘色灑金箋宣紙;明嘉靖安國桂坡館刻本《初學記》(索書號00227)題名簽上題「校宋本初學記,上函,乙亥中春」,用灰色灑金箋宣紙。或許使用同種題名簽的書之間有某些關聯,如同一批製作的函套、同一批粘貼的題名簽等。筆者調研時發現有38種書的題名簽用純色宣紙,有粉色、黃色、土黃色、灰白色等;15種書用虎皮宣紙,有粉色、橘色、黃色、土黃色等;19種書用灑金箋宣紙,有綠色、橘色、黃色、灰色、紫紅色、棕色等。詳見表2。




四、傅先生舊藏的函簽

除了貼在函套上面的題名簽,有的函套前面或夾或貼有函簽,手寫書名、卷數、版本等信息,古籍在架時,函簽露在外面,便於管理和取用。如明嘉靖趙維垣刻本《春秋繁露》(索書號00016)的函簽上墨筆題「春秋繁露十七卷,明刊墨口本臨校述古堂影宋本,壬申十二月藏園手記」;清康熙成德刻通志堂經解本《經典釋文》(索書號00018)的函簽上朱筆題:「經典釋文,通志堂刻,凡十二冊。此書第一卷敘錄據內府宋刊本校正,後人宜寶之。辛巳秋,沅叔。」
函簽一般用韌性較大、耐磨的皮紙,大小不一,如明萬曆史元熙覽翠亭刻本《謝宣城集》(索書號00253),墨筆題「校宋本謝宣城集殘本二卷」。也有用藍絹布(內層用紙托裱)做的函簽,如明萬曆南京國子監刻遞修本《隋書》(索書號00037),藍絹布函簽尺寸為4.1cm×8.1cm,粘在木夾板上,露在書外的部分為6.6cm,墨筆題「明板隋書,上函,十本」。
還有用一面有字的舊文獻裁切而成的函簽,陳虹在《傅增湘舊藏善本古籍所見滿文函簽初探》一文中也記錄了這一現象。筆者在此次調研中發現了16種書的函簽上有滿文,其中正面有滿文函簽的11種,背面有滿文的4種,正背面皆有滿文的1種,這些函簽的題字落款時間多集中在1930—1941年。詳見表3。

表3 藏園藏書中的滿文函簽書目續表 
續表 
續表



這些滿文字體工整,書法風格統一,似為由人名組成的樹系家譜或職位承襲圖,有的有紅色印章。書簽寬度大多在11.5—12.2cm之間,高度在12.7—26.3cm之間,露在書外的長度在1.5—8.1cm之間,可能與書寫字數、函套高度有關。這些函簽應該是傅先生將原來的舊文獻進行裁切並重新利用,函簽上的內容能否拼接有待專家進一步研究(圖3)。

圖3 有滿文的藏園函簽

本文梳理了傅先生管理古籍的幾種方法。事實上,國家圖書館也沿用了傅先生管理古籍的方法,運用紅框書簽、製作函簽、訂制函套等方式管理古籍。書簽以紅框黑字的寬簽標注書號、冊數、書名,夾在書中或粘在函套的居中位置,露出紅框書名部分;函簽以紅框黑字的小窄簽標注書號、函序號、冊序號、卷次[1]。使用統一的規範管理在架古籍,直觀地反映古籍基本信息、在架狀態、卷次分布等[2],書簽多使用皮紙或特淨皮夾宣來製作,夾在書中不損傷古籍紙張,其較強的韌性又保證其耐折耐磨,可長期使用。
在訂做函套方面,筆者通過查閱館藏檔案發現,自1932年前後北平圖書館就在有選擇地為古籍訂做函套,1956年傅先生舊藏宋元抄校本約200種入藏北京圖書館,索書號為11264—11453[3],1956年10月即收到為宋刻本《中說》(索書號11320)、宋刻本《放翁先生劍南詩稿》(索書號11405)、明謝氏小草齋抄本《北碉文集》(索書號11408)、明抄本《湛然居士文集》(11411)、明末毛氏汲古閣刻唐人四集本《竇氏聯珠集》(索書號11437)、清初毛氏汲古閣抄本《石藥爾雅》(索書號11363)等古籍訂制的楠木書匣,由此可見圖書館的工作效率以及對古籍的重視態度。讀書人愛書、惜書,由來已久,以傅增湘先生為代表的藏書家,視古籍如命,故古籍入手後,往往邊校勘,邊為其製作書衣、函套、函簽,成一家藏之特色。圖書館將館藏視為學界公器,但前提是將其保存好、保護好、傳承好,這需要恆溫恆濕的保存環境和得體的書櫃、裝具等硬件設備,更需要如傅增湘先生一樣懂書、愛書、惜書的圖書館員用心保護、整理研究與傳承。傅增湘先生留給我們的不僅是一部部古籍,更有如何保護古籍的精神財富。

注釋:
[1]刁其麟:《古籍置放與書名標籤的規則》,《時代經貿》2012年第2期,第26—27頁。
[2]劉玉芬:《古籍書籍書標的特點在管理上的利弊——以國家圖書館古籍善本為例》,《黑龍江史志》2015年第13期,第256頁。
[3]傅熹年:《記先祖藏園老人與北京圖書館的淵源》,《北京圖書館館刊》1997年第3期,第49—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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